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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貼到結局了！（樂）
－－
很久以前他喜歡自己，喜歡上天加賦在他身上的權勢富貴，天底下沒有他得不到
的東西，對於能夠玩弄世人貪慾、執念和權力一事，他感到十分滿意，他喜歡自己，
也喜歡這大千世界上的每個人，因為人的愚昧令他發笑。一直到七年餘前，他認識了
一個人，一個令他會有相形慚穢念頭的人，從那時候起他開始討厭自己，討厭別人，
憎恨那個人，一直到現在，他還是討厭自己，討厭別人，卻不再憎恨那個人，理由是
什麼？他不知道。
天空灰濛濛一片是因為在下雨，綿綿細雨從清晨開始飄落，煙雨霏霏讓小樓高臺
看來白霧漫天，籠罩在一片白霧中景緻美不勝收。燁鷙走在小橋流水、庭園玉廊，一
臉怒氣令人望而生畏，燁鷙看著天色灰暗如同他的情緒一般，今日情緒不佳也自有他
的理由。
自從那日夜裏帶兵抄了霄府，直到今日也有一個月餘，今日上朝面聖時，昊帝竟
又問起這件事，語氣中帶著對燁鷙誣陷霄弄笙一事有所質疑。想當初若非燁鷙對一向
怯怯懦懦的昊帝強行施壓，昊帝再平庸也不致於草率答允燁鷙將霄弄笙滿門抄斬，而
今事過境遷，霄弄笙仍然活著一事燁鷙瞞著昊帝，並非不敢讓昊帝知道，只是避免節
外生枝，故對昊帝覆命後就避過這一事沒說。
但昊帝沒來由卻又開始問起霄弄笙與柯戒通敵一事是否為真，雖說昊帝是私下宣
他到御書房問話，對燁鷙而言卻已是一種危機，當不安的種子小小萌芽後、隨之而來
則是一連串的不信任，為了避免諸如此類情況再繼續延伸，燁鷙佯裝勃然大怒，這才
在昊帝面前矇混過去。
回到北都的燁宅之中，燁鷙一路上煩燥不堪，正好天空細雨綿綿不斷，此情此景
徒增他心頭煩悶，快步走向霄弄笙房內，清肅的屋內空蕩蕩不見人影，怒火更熾，忽
然想起這般日子天氣，霄弄笙必定不在房內，而在燁府最高樓台－－觀雲樓，肝火大
起才令燁鷙一時忘卻。
兩人真正相處一陣子後，燁鷙不知道該說霄弄笙有所轉變、或者說是當初就沒看
清真正的霄弄笙？在燁鷙眼前的霄弄笙，依舊會走會笑，下棋品茗的風雅不改，但霄
弄笙臉上常在的笑意令燁鷙十分在意，與其說是憎恨或平淡，倒不如說是一種可憐他
人的意昧較為妥貼。
無論燁鷙如何羞辱嘲諷霄弄笙，霄弄笙總是淡淡用著一貫的笑容對應，霄弄笙的
眼神和笑容就像一種打自心底的悲憫，時常讓燁鷙不自覺自慚形穢，每次見過霄弄笙
、燁鷙的心情就會更差，但他還是想見到霄弄笙，沒有理由，就是想見面。
很痛苦，但燁鷙知道自己非做不可。
輕步慢行，步步踏上觀雲樓，推開樓頂黑檀木門，只見霄弄笙身著薄薄單衣、彷
彿不知天寒地凍，一身素白襯上霄弄笙蒼白的臉蛋，白霧冉冉、輕煙飄渺，將側坐在
木欄的霄弄笙完全溶入，燁鷙心底一寒，快步搶前一把抓住霄弄笙的手臂將他自三尺
高的圍欄上扯下。一觸手，發現霄弄笙前襟已濕一大半，蒼白的肌膚冷冰冰、如同冰
塊，燁鷙臉色倏然刷白，不發一言卻脫下緇袍披在霄弄笙身上，霄弄笙抬眼一看，燁
鷙臉色不善似乎有訴不盡的怒氣要發，霄弄笙淡淡一笑自顧自地拉緊緇袍從燁鷙身旁
穿過下樓，燁鷙看著霄弄笙背影，復而回看霄弄笙方才專注望去的地方，雖然依然白
霧一片景象不明，往南的方位濛濛朧朧、燁鷙看見了霄弄笙的夢想和愛戀。
心底沒來由一份愁悵，搖搖頭，揮去那一份感傷，追在霄弄笙身後下了樓。
「多謝你的外袍。」
「沒什麼。」
追入霄弄笙空蕩的房內，只見霄弄笙換上的乾淨衣裝仍是一片素白，伸手接過帶
份濕氣的袍子，望著霄弄笙蒼白的臉孔，燁鷙不知該同他說些什麼，霄弄笙示意他入
座，燁鷙也就由著他的意思坐下，一杯熱騰騰的清茶推至燁鷙身前，燁鷙小酌一口，
是習慣的茶香、卻不是霄弄笙喝慣的口味。
「你……住得慣嗎？」
沒來由燁鷙脫口而出，放下手心溫熱的茶，伸手橫過桌面握住霄弄笙寬大衣袖下
冰冷的手，霄弄笙輕輕一掙，沒掙開，也就由得燁鷙緊握將熱氣焐上自己的手。
「將軍說笑了，人本該隨遇而安，是否住得慣？也不重要。」
「誰說不重要？」
聽見霄弄笙蠻不在乎的語氣，燁鷙心裡一急不由得大聲叫嚷著，見霄弄笙清澄的
瞳子定定望著他的焦燥，心底一怔，口氣也放軟許多。
「我是說，在我的宅子裏，不喜歡有人死氣沉沉，而你卻總是這樣。」
「想來是將軍誤會了，在下向來如此，快不快活與我、並不重要。」
「敢情要你待在這兒、是虧待你囉？！」
「將軍何出此言？選擇在你非我，隨將軍安排便是。」
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個容易激怒之人，但霄弄笙平平淡淡的言詞總在三言兩語間將
燁鷙激怒，燁鷙深感自己被霄弄笙諷刺怒火叢生，猛然起身反手便給了霄弄笙一巴掌
，力量之大，霄弄笙愴惶地跌倒在地。霄弄笙不驚呼也沒叫疼，只是緩緩將唇邊流下
紅絲抹去，燁鷙見狀一陣心慌，自責倒佔了六成，繞過圓桌想要拉起霄弄笙，轉念一
想又覺得此舉反反覆覆，臉上面子掛不住，一頓足、臉色蒼鬱地走出房間。
霄弄笙笑了笑，激怒燁鷙並非本意，但木已成舟、也就沒放在心上。
從地上起身站直，拍拍衣擺覺得嘴裏絲絲疼痛，舌尖輕輕舔了血味，轉身收拾起
桌上茶杯陶壺，正打算推門出去時，鏤刻木門霍然大開，是燁鷙去而覆返，手中拿著
一個藍紋瓷瓶放在桌上。
霄弄笙看了藍紋瓷瓶，想來是普通的金創藥也就沒放在心上，霄弄笙總是弄不懂
燁鷙為何要時而發怒時而關心，手中拿著陶壺茶杯就要出去。
燁鷙突如其來拉住他，霄弄笙一個沒留神，杯壺落下碎成片片，眉間一皺正打算
質問燁鷙，燁鷙揪起霄弄笙領口、一個吻就落在霄弄笙微微開啟的唇間，一陣馨香的
氣味衝入霄弄笙口中，燁鷙滑膩的舌尖滑動在霄弄笙口中，直到淡淡的涼意充斥在霄
弄笙口唇內，燁鷙才依依不捨地讓霄弄笙得到自由。
「香露百花膏？不過是個小創口，用不著抹上大內神效的癒合藥吧！」
「我高興，你管不著。」
「是！我的確無權過問。」
說罷，霄弄笙淡淡一笑彎腰伸手就要收拾地上破瓷碎片，燁鷙伸手阻止霄弄笙，
呼喝下人進來收拾，牽著霄弄笙到床邊示意他坐下。霄弄笙乖乖坐下，抬頭看著燁鷙
專注的眼神、等待欲言又止的燁鷙開口。
「將軍，有事要同我說嗎？」
「呃……你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你是為什麼而笑？」
「這件事……與將軍有何干係嗎？」
霄弄笙反問燁鷙，低下頭、眼瞼垂閤，燁鷙看不見霄弄笙的眼神，雖然燁鷙知道
霄弄笙絕對不會扯謊或是避而不答，但燁鷙喜歡霄弄笙的眼睛，那雙哀悲中帶著清靈
的瞳子，似乎藏盡了千百種滋味。
「的確，似乎是與我無關。」
燁鷙大笑不止，冷鷙的雙眼緊緊盯著霄弄笙，臉色死白轉身離去，卻仍是心有不
甘覆而再問霄弄笙一句。
「我再問你，你為何從來不深究我做事的理由，在我對你做了這麼多事後……」
「將軍，無論是何人，在做任何事都自有他的理由存在，就算是個微不足道的藉
口，將軍是聰明人，想必也有自己做事的道理在。」
「你難道一點芥蒂也沒有、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嗎？」
「世事於人如浮雲，風吹雲過、何須掛懷。」
燁鷙沉默看著霄弄笙，心底沒來由生氣，對於霄弄笙的淡然他已經受夠，燁鷙實
在耐不下性子留在此地，雖然懶得再理霄弄笙，但在轉身要走時仍不忘吩咐霄弄笙按
時吃藥，燁鷙尚未讓自己得到滿意的答案，霄弄笙絕不能死。
「你知道自己的身體、也該知道不按時服藥的後果吧！」
自從大夫告知半年之期後，燁鷙每日吩咐膳房將府中上好人參熬嫩雞，再配上大
內御醫開出藥方，拖拖拉拉也吃了一個月餘，雖然不知是否有效，但不無小補，霄弄
笙也親口承認燁鷙的想法無誤。可是燁鷙依然覺得霄弄笙臉色十分蒼白，毫無血色可
言，聽服侍霄弄笙的下人婢女覆命，也是說霄弄笙三餐正常並無蓄意絕食之意，應該
是怕下人婢女為難，對於霄弄笙的這份體貼、燁鷙覺得並不順眼。
「將軍放心，在下了解自己的立場，將軍若有要事、不須留步。」
「你是在趕我囉！」
「……豈敢……咳咳──」
霄弄笙臉色蒼白，咳了兩聲後用衣袖掩著唇邊不再說話，燁鷙也沒留意，自從霄
弄笙到了燁府那一天起，每天都會聽見霄弄笙輕咳幾聲，霄弄笙是住慣南方的人，搬
到北都後因體弱虛寒，幾乎都是小病不斷，難有幾日見他精神奕奕。
燁鷙推門要去，霄弄笙不送，在桌邊坐下，原本想喝杯熱茶止咳，卻見桌上無壺
無杯，想起方才下人收去碎壺破杯時並未送第二套茶器，想來是燁鷙當時在房內故婢
女不敢送茶器，正想和燁鷙一同離開，忽然喉頭湧上暖意，覺得口內一甜，「咳」的
一聲，滿天血花般，紅豔豔的色澤染上霄弄笙素白衣襟，霄弄笙下意識用手抹去唇邊
腥膩血液，忽然一口血又咳了出來，地板血花點點、看來好不駭人。
燁鷙聞聲回頭，碰巧看見霄弄笙用衣袖抹去血漬，接著又見霄弄笙再次咳血，心
底沒來由一慌，快步攙扶住看來搖搖欲墜的霄弄笙，口中不斷叫嚷著下人，燁鷙如此
驚慌失措是生平罕見，霄弄笙覺得稀奇又有點好笑，腦中想著，嘴角不由得牽動笑容
，燁鷙見著霄弄笙的笑容，又氣又急卻無可奈何。
霄弄笙又咳了兩聲，次次帶血，每每濺在燁鷙黑袍上霄弄笙總是勉力開口道歉，
，燁鷙心裏真的急了，征戰沙場無數，看盡生離死別，就算此刻燁鷙將死，相信燁鷙
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可是在燁鷙懷中的是霄弄笙，或許霄弄笙天生體弱，或許曾經對
霄弄笙做過許多不該做也不能挽回的事，但燁鷙現在並不想要霄弄笙死。
急忙將霄弄笙安置在床上，顫抖著替霄弄笙擦去唇角血漬，快步跑到屋外叫喚下
人去請大夫，自己則捧著熱水毛巾，細細將霄弄笙頸子鎖骨處血漬擦去，原本半昏過
去的霄弄笙被熱氣焐醒，見燁鷙在床邊服侍他，正打算開口說話，沒料到一張口又是
一口血湧出。
眼前一黑，霄弄笙再也受不住疲憊，昏死過去。
◎●◎
『小春！小春！你在看些什麼？』
細細嫩嫩的嗓音輕輕叫喚著他的小名，回首看見一名二十來歲的黃衫女子如花嬌
艷向他慢慢走來，白淨的臉蛋掛著弦月般的笑容，蓮步移到跟前，黃衫女子撒嬌地一
把竄入他的懷中緊緊抱住。
『陪陪我、不要老是沈浸在書冊裏。』
女子嬌寵一笑，尤勝明月照人、百花齊放，小巧柔軟的朱唇吻上他的面頰，令他
感覺到熟悉。
『你再不陪我撫琴，我以後可不睬你哦！』
在記憶中他只是淡淡一笑卻包含著無限憐愛與疼惜，女子對他的反應似乎十分滿
意，也報以一笑，拉著他穿過植滿花草的庭園，兩人攜手並肩走上涼亭。女子讓他坐
在跟前，自己則坐下撫琴，叮叮鏘鏘的琴韻迴蕩在小橋樓臺間，夏風吹起池上碧波一
片，魚兒嘻戲池中間，風雅景緻剎是迷人。
琴停風止，樹蔭斜罩，女子起身坐在他的身邊，緊緊依偎。
『小春，你聽過嗎？聽人說過，只要能在三千個夜裏思念著同樣的事，就能實現
一個願望，不管是真是假，從我聽說的那一天起，我總是想著要和你像現在這般，一
起渡過歲歲暮暮。』
女子停了一會兒，在他但笑不言的唇上偷去一吻，笑著說下去。
『不管往後日子如何，倘若一天終需分別，你千萬別忘了要一直想著我，不能忘
記，在第三千個夜裏，我倆一定會再重逢，切記莫忘。』
他笑著答應了，順著女子美豔臉蛋上的孩子氣，談笑間，想來女子也說過便忘，
而後便開始別的對話。
◎●◎
感覺到有人替自己細心擦去一身冷汗，霄弄笙半夢半醒間想起當初霄霽月嘻笑間
說過的話，『三千夜』也不過是一個美麗的幻想，對現在的霄弄笙而言，他還能有幾
個三千夜？失去霄霽月，霄弄笙也不過是個無魂空殼。
「三千夜……」
燁鷙專注地守在霄弄笙床邊，細細替霄弄笙拭去冷汗，忽然聽見霄弄笙喃喃地吐
出幾字，以為霄弄笙清醒而滿心歡喜，一看之下卻發現霄弄笙雙目緊閤，只是唇齒輕
輕開合，著實讓燁鷙失望透頂。
此時，梳著雙髻的婢女引路帶著大夫入內，燁鷙連忙起身讓大夫替霄弄笙細細診
斷。燁鷙在一旁寸步不離，希望大夫蒼老的臉上能夠透露喜訊。
可惜在大夫左觀右看之後，收起隨身藥箱，哀聲嘆氣一番之後，轉身垮著一張老
臉對燁鷙說道。
「藥石罔效，最多三天，請將軍節哀順便。」
「怎麼可能！你不是說過、還有半年嗎？」
燁鷙氣極拍桌，嚇的大夫連忙跪下求饒。
「將軍饒命啊！小人的確說過半年之期，但此人愁緒鬱結在心，憂則鬱、鬱則病
，心病還得心藥醫，小人實在無能為力。」
大夫老淚縱橫說出一番道理，燁鷙聽了也感到有幾分道理，火氣稍減，臉色也由
暗轉明，要大夫起身，向帳房吩咐後，讓婢女送大夫出去。
「三天……三天……最多三天……」
燁鷙沒發覺霄弄笙已醒，唇齒顫抖喃喃自語著，霄弄笙一字不漏聽見燁鷙和大夫
的對談，近日深感手腳冰冷無力、食慾不振、夜裏總是半睡半醒，原來是這個道理，
知曉自己死期將近，霄弄笙倒是不慌不忙。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這個道理他懂。
「三千夜，三千夜要多少時間呢……」
霄弄笙自行起身，聲音細若蚊鳴自語，燁鷙還是聽見了，但只聽到霄弄笙似乎在
說話，燁鷙回身霄弄笙已坐起要下床，燁鷙連忙搶身要扶。
「你醒了，你覺得怎麼樣？」
燁鷙關切的眼神直直射入霄弄笙的心坎，溫熱的手心輕輕撫上霄弄笙的臉，帶點
溫柔又帶點羞澀。霄弄笙一臉疑惑望著燁鷙溫柔的黑瞳，心中不解燁鷙為何變轉。
「我覺得你很奇怪，你不是很討厭我嗎？你不是因為想傷害我才這樣對待我？那
麼為何你又要流露出受傷的表情？我真的不懂你。」
說罷，霄弄笙一反平常淡然笑容，開懷笑了起來。
兩人相處時日加加減減也有一年餘，燁鷙首次見到霄弄笙笑得像個孩子一樣，雖
然霄弄笙臉上總掛著笑容，但霄弄笙長他兩歲，清雅臉蛋總是像個大人一般淡淡微笑
，看著霄弄笙這般精神氣色，要燁鷙無論如何都不願相信霄弄笙只騰下三天時日。
但見著霄弄笙這樣開心，燁鷙也就順著霄弄笙，淡而不冷應合他。
「彼此彼此而已……我也是一直不懂你。」
言下之意是默認霄弄笙的話，燁鷙也知道自己與霄弄笙深入相處個把月來，在心
境與情緒上都有改變，但要燁鷙親口說出體己話是萬萬不可能。
「是嗎？我有些累了，能讓我一個人歇歇嗎？」
霄弄笙淡淡對著燁鷙一笑，就像往常一般，並非請示或哀求，平平淡淡彷若在陳
述一件事而已。燁鷙並不想離開，原本冷竣陰霾的挺秀臉孔此刻像個孩子一般，緊握
著霄弄笙冰冷無力的手，捨不得放開。
多一刻是一刻，就算燁鷙心中百般不願相信霄弄笙命不久已，理智卻背叛心情默
默承認。
「其實……我並不想這樣……」
「什麼？」
霄弄笙聽見燁鷙似乎在喃喃說些什麼，輕輕開口詢問燁鷙。
「不……沒什麼，我先出去了，你好休息，過一會兒我再來探你。」
驚覺自己差點將真心話脫口而出，燁鷙連忙改口，慌慌張張丟下幾句話便像逃離
一樣離開房間。霄弄笙覺得有些好笑，怎知方開口又是一口血湧起，霄弄笙看著滿手
是血，也不以為予，隨手抹去，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
很久以前他喜歡自己，喜歡上天加賦在他身上的權勢富貴，天底下沒有他得不到
的東西，對於能夠玩弄世人貪慾、執念和權力一事，他感到十分滿意，他喜歡自己，
也喜歡這大千世界上的每個人，因為人的愚昧令他發笑。一直到七年餘前，他認識了
一個人，一個令他會有相形慚穢念頭的人，從那時候起他開始討厭自己，討厭別人，
憎恨那個人，一直到現在，他還是討厭自己，討厭別人，卻不再憎恨那個人，理由是
什麼？他不知道。
天空灰濛濛一片是因為在下雨，綿綿細雨從清晨開始飄落，煙雨霏霏讓小樓高臺
看來白霧漫天，籠罩在一片白霧中景緻美不勝收。燁鷙走在小橋流水、庭園玉廊，一
臉怒氣令人望而生畏，燁鷙看著天色灰暗如同他的情緒一般，今日情緒不佳也自有他
的理由。
自從那日夜裏帶兵抄了霄府，直到今日也有一個月餘，今日上朝面聖時，昊帝竟
又問起這件事，語氣中帶著對燁鷙誣陷霄弄笙一事有所質疑。想當初若非燁鷙對一向
怯怯懦懦的昊帝強行施壓，昊帝再平庸也不致於草率答允燁鷙將霄弄笙滿門抄斬，而
今事過境遷，霄弄笙仍然活著一事燁鷙瞞著昊帝，並非不敢讓昊帝知道，只是避免節
外生枝，故對昊帝覆命後就避過這一事沒說。
但昊帝沒來由卻又開始問起霄弄笙與柯戒通敵一事是否為真，雖說昊帝是私下宣
他到御書房問話，對燁鷙而言卻已是一種危機，當不安的種子小小萌芽後、隨之而來
則是一連串的不信任，為了避免諸如此類情況再繼續延伸，燁鷙佯裝勃然大怒，這才
在昊帝面前矇混過去。
回到北都的燁宅之中，燁鷙一路上煩燥不堪，正好天空細雨綿綿不斷，此情此景
徒增他心頭煩悶，快步走向霄弄笙房內，清肅的屋內空蕩蕩不見人影，怒火更熾，忽
然想起這般日子天氣，霄弄笙必定不在房內，而在燁府最高樓台－－觀雲樓，肝火大
起才令燁鷙一時忘卻。
兩人真正相處一陣子後，燁鷙不知道該說霄弄笙有所轉變、或者說是當初就沒看
清真正的霄弄笙？在燁鷙眼前的霄弄笙，依舊會走會笑，下棋品茗的風雅不改，但霄
弄笙臉上常在的笑意令燁鷙十分在意，與其說是憎恨或平淡，倒不如說是一種可憐他
人的意昧較為妥貼。
無論燁鷙如何羞辱嘲諷霄弄笙，霄弄笙總是淡淡用著一貫的笑容對應，霄弄笙的
眼神和笑容就像一種打自心底的悲憫，時常讓燁鷙不自覺自慚形穢，每次見過霄弄笙
、燁鷙的心情就會更差，但他還是想見到霄弄笙，沒有理由，就是想見面。
很痛苦，但燁鷙知道自己非做不可。
輕步慢行，步步踏上觀雲樓，推開樓頂黑檀木門，只見霄弄笙身著薄薄單衣、彷
彿不知天寒地凍，一身素白襯上霄弄笙蒼白的臉蛋，白霧冉冉、輕煙飄渺，將側坐在
木欄的霄弄笙完全溶入，燁鷙心底一寒，快步搶前一把抓住霄弄笙的手臂將他自三尺
高的圍欄上扯下。一觸手，發現霄弄笙前襟已濕一大半，蒼白的肌膚冷冰冰、如同冰
塊，燁鷙臉色倏然刷白，不發一言卻脫下緇袍披在霄弄笙身上，霄弄笙抬眼一看，燁
鷙臉色不善似乎有訴不盡的怒氣要發，霄弄笙淡淡一笑自顧自地拉緊緇袍從燁鷙身旁
穿過下樓，燁鷙看著霄弄笙背影，復而回看霄弄笙方才專注望去的地方，雖然依然白
霧一片景象不明，往南的方位濛濛朧朧、燁鷙看見了霄弄笙的夢想和愛戀。
心底沒來由一份愁悵，搖搖頭，揮去那一份感傷，追在霄弄笙身後下了樓。
「多謝你的外袍。」
「沒什麼。」
追入霄弄笙空蕩的房內，只見霄弄笙換上的乾淨衣裝仍是一片素白，伸手接過帶
份濕氣的袍子，望著霄弄笙蒼白的臉孔，燁鷙不知該同他說些什麼，霄弄笙示意他入
座，燁鷙也就由著他的意思坐下，一杯熱騰騰的清茶推至燁鷙身前，燁鷙小酌一口，
是習慣的茶香、卻不是霄弄笙喝慣的口味。
「你……住得慣嗎？」
沒來由燁鷙脫口而出，放下手心溫熱的茶，伸手橫過桌面握住霄弄笙寬大衣袖下
冰冷的手，霄弄笙輕輕一掙，沒掙開，也就由得燁鷙緊握將熱氣焐上自己的手。
「將軍說笑了，人本該隨遇而安，是否住得慣？也不重要。」
「誰說不重要？」
聽見霄弄笙蠻不在乎的語氣，燁鷙心裡一急不由得大聲叫嚷著，見霄弄笙清澄的
瞳子定定望著他的焦燥，心底一怔，口氣也放軟許多。
「我是說，在我的宅子裏，不喜歡有人死氣沉沉，而你卻總是這樣。」
「想來是將軍誤會了，在下向來如此，快不快活與我、並不重要。」
「敢情要你待在這兒、是虧待你囉？！」
「將軍何出此言？選擇在你非我，隨將軍安排便是。」
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個容易激怒之人，但霄弄笙平平淡淡的言詞總在三言兩語間將
燁鷙激怒，燁鷙深感自己被霄弄笙諷刺怒火叢生，猛然起身反手便給了霄弄笙一巴掌
，力量之大，霄弄笙愴惶地跌倒在地。霄弄笙不驚呼也沒叫疼，只是緩緩將唇邊流下
紅絲抹去，燁鷙見狀一陣心慌，自責倒佔了六成，繞過圓桌想要拉起霄弄笙，轉念一
想又覺得此舉反反覆覆，臉上面子掛不住，一頓足、臉色蒼鬱地走出房間。
霄弄笙笑了笑，激怒燁鷙並非本意，但木已成舟、也就沒放在心上。
從地上起身站直，拍拍衣擺覺得嘴裏絲絲疼痛，舌尖輕輕舔了血味，轉身收拾起
桌上茶杯陶壺，正打算推門出去時，鏤刻木門霍然大開，是燁鷙去而覆返，手中拿著
一個藍紋瓷瓶放在桌上。
霄弄笙看了藍紋瓷瓶，想來是普通的金創藥也就沒放在心上，霄弄笙總是弄不懂
燁鷙為何要時而發怒時而關心，手中拿著陶壺茶杯就要出去。
燁鷙突如其來拉住他，霄弄笙一個沒留神，杯壺落下碎成片片，眉間一皺正打算
質問燁鷙，燁鷙揪起霄弄笙領口、一個吻就落在霄弄笙微微開啟的唇間，一陣馨香的
氣味衝入霄弄笙口中，燁鷙滑膩的舌尖滑動在霄弄笙口中，直到淡淡的涼意充斥在霄
弄笙口唇內，燁鷙才依依不捨地讓霄弄笙得到自由。
「香露百花膏？不過是個小創口，用不著抹上大內神效的癒合藥吧！」
「我高興，你管不著。」
「是！我的確無權過問。」
說罷，霄弄笙淡淡一笑彎腰伸手就要收拾地上破瓷碎片，燁鷙伸手阻止霄弄笙，
呼喝下人進來收拾，牽著霄弄笙到床邊示意他坐下。霄弄笙乖乖坐下，抬頭看著燁鷙
專注的眼神、等待欲言又止的燁鷙開口。
「將軍，有事要同我說嗎？」
「呃……你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你是為什麼而笑？」
「這件事……與將軍有何干係嗎？」
霄弄笙反問燁鷙，低下頭、眼瞼垂閤，燁鷙看不見霄弄笙的眼神，雖然燁鷙知道
霄弄笙絕對不會扯謊或是避而不答，但燁鷙喜歡霄弄笙的眼睛，那雙哀悲中帶著清靈
的瞳子，似乎藏盡了千百種滋味。
「的確，似乎是與我無關。」
燁鷙大笑不止，冷鷙的雙眼緊緊盯著霄弄笙，臉色死白轉身離去，卻仍是心有不
甘覆而再問霄弄笙一句。
「我再問你，你為何從來不深究我做事的理由，在我對你做了這麼多事後……」
「將軍，無論是何人，在做任何事都自有他的理由存在，就算是個微不足道的藉
口，將軍是聰明人，想必也有自己做事的道理在。」
「你難道一點芥蒂也沒有、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嗎？」
「世事於人如浮雲，風吹雲過、何須掛懷。」
燁鷙沉默看著霄弄笙，心底沒來由生氣，對於霄弄笙的淡然他已經受夠，燁鷙實
在耐不下性子留在此地，雖然懶得再理霄弄笙，但在轉身要走時仍不忘吩咐霄弄笙按
時吃藥，燁鷙尚未讓自己得到滿意的答案，霄弄笙絕不能死。
「你知道自己的身體、也該知道不按時服藥的後果吧！」
自從大夫告知半年之期後，燁鷙每日吩咐膳房將府中上好人參熬嫩雞，再配上大
內御醫開出藥方，拖拖拉拉也吃了一個月餘，雖然不知是否有效，但不無小補，霄弄
笙也親口承認燁鷙的想法無誤。可是燁鷙依然覺得霄弄笙臉色十分蒼白，毫無血色可
言，聽服侍霄弄笙的下人婢女覆命，也是說霄弄笙三餐正常並無蓄意絕食之意，應該
是怕下人婢女為難，對於霄弄笙的這份體貼、燁鷙覺得並不順眼。
「將軍放心，在下了解自己的立場，將軍若有要事、不須留步。」
「你是在趕我囉！」
「……豈敢……咳咳──」
霄弄笙臉色蒼白，咳了兩聲後用衣袖掩著唇邊不再說話，燁鷙也沒留意，自從霄
弄笙到了燁府那一天起，每天都會聽見霄弄笙輕咳幾聲，霄弄笙是住慣南方的人，搬
到北都後因體弱虛寒，幾乎都是小病不斷，難有幾日見他精神奕奕。
燁鷙推門要去，霄弄笙不送，在桌邊坐下，原本想喝杯熱茶止咳，卻見桌上無壺
無杯，想起方才下人收去碎壺破杯時並未送第二套茶器，想來是燁鷙當時在房內故婢
女不敢送茶器，正想和燁鷙一同離開，忽然喉頭湧上暖意，覺得口內一甜，「咳」的
一聲，滿天血花般，紅豔豔的色澤染上霄弄笙素白衣襟，霄弄笙下意識用手抹去唇邊
腥膩血液，忽然一口血又咳了出來，地板血花點點、看來好不駭人。
燁鷙聞聲回頭，碰巧看見霄弄笙用衣袖抹去血漬，接著又見霄弄笙再次咳血，心
底沒來由一慌，快步攙扶住看來搖搖欲墜的霄弄笙，口中不斷叫嚷著下人，燁鷙如此
驚慌失措是生平罕見，霄弄笙覺得稀奇又有點好笑，腦中想著，嘴角不由得牽動笑容
，燁鷙見著霄弄笙的笑容，又氣又急卻無可奈何。
霄弄笙又咳了兩聲，次次帶血，每每濺在燁鷙黑袍上霄弄笙總是勉力開口道歉，
，燁鷙心裏真的急了，征戰沙場無數，看盡生離死別，就算此刻燁鷙將死，相信燁鷙
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可是在燁鷙懷中的是霄弄笙，或許霄弄笙天生體弱，或許曾經對
霄弄笙做過許多不該做也不能挽回的事，但燁鷙現在並不想要霄弄笙死。
急忙將霄弄笙安置在床上，顫抖著替霄弄笙擦去唇角血漬，快步跑到屋外叫喚下
人去請大夫，自己則捧著熱水毛巾，細細將霄弄笙頸子鎖骨處血漬擦去，原本半昏過
去的霄弄笙被熱氣焐醒，見燁鷙在床邊服侍他，正打算開口說話，沒料到一張口又是
一口血湧出。
眼前一黑，霄弄笙再也受不住疲憊，昏死過去。
◎●◎
『小春！小春！你在看些什麼？』
細細嫩嫩的嗓音輕輕叫喚著他的小名，回首看見一名二十來歲的黃衫女子如花嬌
艷向他慢慢走來，白淨的臉蛋掛著弦月般的笑容，蓮步移到跟前，黃衫女子撒嬌地一
把竄入他的懷中緊緊抱住。
『陪陪我、不要老是沈浸在書冊裏。』
女子嬌寵一笑，尤勝明月照人、百花齊放，小巧柔軟的朱唇吻上他的面頰，令他
感覺到熟悉。
『你再不陪我撫琴，我以後可不睬你哦！』
在記憶中他只是淡淡一笑卻包含著無限憐愛與疼惜，女子對他的反應似乎十分滿
意，也報以一笑，拉著他穿過植滿花草的庭園，兩人攜手並肩走上涼亭。女子讓他坐
在跟前，自己則坐下撫琴，叮叮鏘鏘的琴韻迴蕩在小橋樓臺間，夏風吹起池上碧波一
片，魚兒嘻戲池中間，風雅景緻剎是迷人。
琴停風止，樹蔭斜罩，女子起身坐在他的身邊，緊緊依偎。
『小春，你聽過嗎？聽人說過，只要能在三千個夜裏思念著同樣的事，就能實現
一個願望，不管是真是假，從我聽說的那一天起，我總是想著要和你像現在這般，一
起渡過歲歲暮暮。』
女子停了一會兒，在他但笑不言的唇上偷去一吻，笑著說下去。
『不管往後日子如何，倘若一天終需分別，你千萬別忘了要一直想著我，不能忘
記，在第三千個夜裏，我倆一定會再重逢，切記莫忘。』
他笑著答應了，順著女子美豔臉蛋上的孩子氣，談笑間，想來女子也說過便忘，
而後便開始別的對話。
◎●◎
感覺到有人替自己細心擦去一身冷汗，霄弄笙半夢半醒間想起當初霄霽月嘻笑間
說過的話，『三千夜』也不過是一個美麗的幻想，對現在的霄弄笙而言，他還能有幾
個三千夜？失去霄霽月，霄弄笙也不過是個無魂空殼。
「三千夜……」
燁鷙專注地守在霄弄笙床邊，細細替霄弄笙拭去冷汗，忽然聽見霄弄笙喃喃地吐
出幾字，以為霄弄笙清醒而滿心歡喜，一看之下卻發現霄弄笙雙目緊閤，只是唇齒輕
輕開合，著實讓燁鷙失望透頂。
此時，梳著雙髻的婢女引路帶著大夫入內，燁鷙連忙起身讓大夫替霄弄笙細細診
斷。燁鷙在一旁寸步不離，希望大夫蒼老的臉上能夠透露喜訊。
可惜在大夫左觀右看之後，收起隨身藥箱，哀聲嘆氣一番之後，轉身垮著一張老
臉對燁鷙說道。
「藥石罔效，最多三天，請將軍節哀順便。」
「怎麼可能！你不是說過、還有半年嗎？」
燁鷙氣極拍桌，嚇的大夫連忙跪下求饒。
「將軍饒命啊！小人的確說過半年之期，但此人愁緒鬱結在心，憂則鬱、鬱則病
，心病還得心藥醫，小人實在無能為力。」
大夫老淚縱橫說出一番道理，燁鷙聽了也感到有幾分道理，火氣稍減，臉色也由
暗轉明，要大夫起身，向帳房吩咐後，讓婢女送大夫出去。
「三天……三天……最多三天……」
燁鷙沒發覺霄弄笙已醒，唇齒顫抖喃喃自語著，霄弄笙一字不漏聽見燁鷙和大夫
的對談，近日深感手腳冰冷無力、食慾不振、夜裏總是半睡半醒，原來是這個道理，
知曉自己死期將近，霄弄笙倒是不慌不忙。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這個道理他懂。
「三千夜，三千夜要多少時間呢……」
霄弄笙自行起身，聲音細若蚊鳴自語，燁鷙還是聽見了，但只聽到霄弄笙似乎在
說話，燁鷙回身霄弄笙已坐起要下床，燁鷙連忙搶身要扶。
「你醒了，你覺得怎麼樣？」
燁鷙關切的眼神直直射入霄弄笙的心坎，溫熱的手心輕輕撫上霄弄笙的臉，帶點
溫柔又帶點羞澀。霄弄笙一臉疑惑望著燁鷙溫柔的黑瞳，心中不解燁鷙為何變轉。
「我覺得你很奇怪，你不是很討厭我嗎？你不是因為想傷害我才這樣對待我？那
麼為何你又要流露出受傷的表情？我真的不懂你。」
說罷，霄弄笙一反平常淡然笑容，開懷笑了起來。
兩人相處時日加加減減也有一年餘，燁鷙首次見到霄弄笙笑得像個孩子一樣，雖
然霄弄笙臉上總掛著笑容，但霄弄笙長他兩歲，清雅臉蛋總是像個大人一般淡淡微笑
，看著霄弄笙這般精神氣色，要燁鷙無論如何都不願相信霄弄笙只騰下三天時日。
但見著霄弄笙這樣開心，燁鷙也就順著霄弄笙，淡而不冷應合他。
「彼此彼此而已……我也是一直不懂你。」
言下之意是默認霄弄笙的話，燁鷙也知道自己與霄弄笙深入相處個把月來，在心
境與情緒上都有改變，但要燁鷙親口說出體己話是萬萬不可能。
「是嗎？我有些累了，能讓我一個人歇歇嗎？」
霄弄笙淡淡對著燁鷙一笑，就像往常一般，並非請示或哀求，平平淡淡彷若在陳
述一件事而已。燁鷙並不想離開，原本冷竣陰霾的挺秀臉孔此刻像個孩子一般，緊握
著霄弄笙冰冷無力的手，捨不得放開。
多一刻是一刻，就算燁鷙心中百般不願相信霄弄笙命不久已，理智卻背叛心情默
默承認。
「其實……我並不想這樣……」
「什麼？」
霄弄笙聽見燁鷙似乎在喃喃說些什麼，輕輕開口詢問燁鷙。
「不……沒什麼，我先出去了，你好休息，過一會兒我再來探你。」
驚覺自己差點將真心話脫口而出，燁鷙連忙改口，慌慌張張丟下幾句話便像逃離
一樣離開房間。霄弄笙覺得有些好笑，怎知方開口又是一口血湧起，霄弄笙看著滿手
是血，也不以為予，隨手抹去，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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