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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貪懶就要重覆好多次相同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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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司徒風和無愁都要留在韓如煙房裡照顧游士龍,韓如煙卻嫌兩人礙
眼,將兩人推出房門,要他們各自回去,待游士龍清醒她自會交代。尤其是
司徒風,短期內韓如煙都不想看見他,要不是看在小龍對他有份難以釐清的
情感,怕宰了他令小龍暗自神傷,她早讓無愁知曉方才之事,依無愁衝動程
度、司徒風往後可沒好日子過。

  趁著天黑,韓如煙毫不客氣把兩人踢出房外,大門一甩,不理會無愁在
門外跪著苦苦哀求要進來,更不管司徒風擔憂的心七上八下。

  無愁哀求不果,放棄的也快,拍拍兩膝起身,斜睨一旁正在發愁的司徒
風,冷嗤一聲,「少在這裡裝好人了,一切都是你搞出來的事。」無愁還沒
忘記小師父為誰受傷,「你們自己的家務事,不自己解決,害得小師父為你
遮掩,差點把命也搭上!」

  司徒風無話可說,半垂眼瞼神色哀淒。

  「裝可憐給誰看啊?連大師父都不會同情你。」扯了一個鬼臉,無愁懶
的理會他,旋過身一顛一顛跑開。

  司徒風在門外站了一會兒,確信韓如煙不會開門了,他仍是捨不得離開
,就算隔著一層門看不見游士龍,他的心還是牽掛不已......

  雪花不知不覺緩緩落下,一片寧靜之中,司徒風想起游士龍曾經為他哼
過的歌,晨曦中靜宓卻哀傷的歌謠像海濤,一波波打在他的心頭,侵入內心
令他淚流不止。

  他是如此愛著游士龍,為游士龍的一顰一笑動容、為游士龍的喜怒哀樂
憾動,多少次他自詡重視游士龍勝過己身,結果到頭來,他也不過是一個為
自己而活的卑鄙小人,游士龍傷重還在床上休養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真的好想回到那個冰天雪地、兩人依偎在一起的夜裡──

  就算是一刻的相守,他也別無所求。


               ◎●◎


  韓如煙坐在床沿,看著游士龍背朝上趴著,一臉蒼白沉沉睡去,她止住
的淚不自禁又落下。心疼師弟一生命乖運拙,年少時受她拖累逐出門派,幹
些沒本錢的買賣又差點傷重而亡,現在還為了司徒風而躺在床上,個性使然
讓他有苦盡往自己肚裡吞,捨不得讓她分擔絲毫。

  輕撫游士龍左頰那道長疤,心中反覆琢磨游士龍對司徒風的心思。

  她不懂司徒風為何愛上小龍、更不明白小龍昏迷時那一番話為何而生。

  她只知道小龍的不捨──捨不得司徒風死,就算司徒風不是好人,他還
是捨不得......

  十年前,她和小龍首次聯手殺人,追殺一名抄家滅族的官宦之女,全家
死絕只得她一名弱女子逃出。興許是結仇太深,有人得知她存活,仍不死心
非致她於死地、趕盡殺絕;她一逃再逃,那人殺她不成又找不出她的下落,
逐找上墨隱派去殺她。韓如煙和游士龍好不容易在關外邊城追上她,才知道
原來不止她孤身一人,少女身邊跟著一名青梅竹馬的少年家奴,少年雖然滿
身是傷,仍是極力護全她,少年眼眸深處寫著不捨、擔憂、恐懼,但是沒有
任何一個眼神是後悔,游士龍把刀架在少年頸上,少年眼也不眨緊抱少女嬌
小的身軀,雖然不發一語,卻把千言萬語、道不盡的溫柔深情寫在他的眼眸
裡。

  為了她,他不悔死──只恨無力再保護她。

  當時年方十六的韓如煙情竇初開,少年無所畏懼的眼神深深感動她,她
挪開游士龍的刀,幾經爭辯說服了游士龍放過這一對已無還手之力的愛侶,
雖然師姊弟兩人付出的代價不小,但是韓如煙認為值得!她告訴自己,以後
也要找到那麼一個人,像少年為少女付出生命、至死不渝的愛著她;她遇上
李文泰,卻感受不到李文泰待她有如烈焰般的愛,可有可無的愛,她不願就
此隨波逐流;隨後她又遇上司徒風,司徒風一片誠心昭昭,待朋友更是重情
重義,如此偉岸丈夫,她想栽了也不算虧,誰知道..........

  現在回想起來,韓如煙只想大笑,原來他所做一切全是發自內心對小龍
的愛,一旦知曉他的企圖,先前的重情重義,也不過是虛假,他全是為了自
己!

  笑容扯在唇邊未開,鼻頭一酸,韓如煙悲從中來,為自己看錯人、更為
小龍不值──淚水一滴滴落在裙布上,伸手掩住口鼻不讓痛哭失聲驚擾了師
弟休息。

  小龍雖然不言不語,甚至沒讓眼神透露真心,但是他的行動已經證明一
切。第一次可是說是為了她,第二次把命搭上是為了什麼?在小龍已知司徒
風不是好人、還願意捨命相救......

  韓如煙止不住淚水與悲哀,強忍著哽噎,捂著臉抽搭起來。

  「師姊......妳哭什麼?」游士龍聲音微弱,不顧自己才清醒過來,意
識昏沉,仍是先心疼起韓如煙。

  「我哭你為何這麼傻?哭你為何這麼痴?為了那個司徒風、連自己的命
也不要了!」韓如煙一提起司徒風就生氣,偏偏師弟心裡有了他,要她不氣
憤也難。

  「......我..我沒有......」游士龍不自禁囁嚅。

  「還說沒有!那種不是東西的人,你一次次捨命救他,當真為了我?」
韓如煙極少用那麼粗暴的口吻面對游士龍,游士龍有些疑惑,師姊顯然對司
徒風已經無心,甚至怨恨他起來了。游士龍一臉無辜,韓如煙銀牙一咬,把
臉一擦,平復情緒才緩緩續道:「小龍,你是否......把司徒風放在心裡了
?」游士龍聞言心頭一跳,掙扎著要起身,「司徒那傢伙說了什麼?!」

  韓如煙怕他牽動傷創,安撫道:「他只是承認自己......喜歡上你,從
沒把我放在心裡......如此而已。」她不願師弟多煩心,揀了最簡單的部份
來談,這件事不說明白,她會後悔一世。

  為自己、更為游士龍。

  「他真的這麼對妳說?!」

  韓如煙輕輕點頭,「他說的堅決,我想他是認真的。」看了游士龍一眼
,他複雜的神情還帶幾分委屈,他不知該說什麼,吶吶說了句:不是這樣的
......

  「那你呢?小龍。」韓如煙神色哀楚,柔聲問道,目光中一片水氤,她
不想這樣,但心酸難抑控制不了表情。

  「什麼?」游士龍不懂,事情進展太快,他根本弄不清楚怎麼一回事。
司徒風說了多少?師姊瞭解多少?他和司徒風的關係......師姊也知道了?
游士龍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也涼了一半。

  韓如煙和他心中所想差距極大,見他臉色難看,只以為是受傷因素,輕
拍他的肩,「你怎麼想司徒風這個......人?」差點把畜生兩字脫口而出,
韓如煙終究忍住了。

  游士龍茫然望著師姊,真的不懂,他怎麼想司徒風......很重要嗎?

  嘆一口氣,韓如煙只得把話挑明:「你是否喜歡他?你為他受傷、又捨
不得他死......你真的僅是把他當成朋友嗎?」如果是那最好,殺了他最多
讓小龍傷心一陣子,日子一久也就沒事了。韓如煙想像這個可能性,美麗的
臉孔不自禁勾勒出一抹殘酷的笑意,游士龍知她如同她知游士龍,見她神色
不妥,即刻知道她心裡做何盤算。

  唇齒掀了掀,想說些什麼來阻止師姊......牙關打顫說不出話、心裡卻
疼得似火焚,他怎麼想司徒風......五指扣緊身下布帛,他真的不知道,心
為何在痛?不是早就認定除了師姊和無愁──其它人全部不看在眼裡、也不
會佔據他的心嗎?

  如果是這樣......不需要遲疑,游士龍直勾勾望著師姊,雖然全身顫抖
無法克制,他聽見自己告訴韓如煙:「我不喜歡他,從來就沒有把他放在心
裡,師姊就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吧!」一段話甫說出口,他覺得全身虛脫,一
顆心迅急涼了泰半。

  韓如煙聞言一怔,再嘆一口氣,纖美的指尖輕輕撫過游士龍的眼,「傻
瓜傻瓜,小龍你真是個大傻瓜──」一滴滴發燙的淚水滾在指梢,韓如煙怎
麼不知道他說的全是違心之論,為了不再傷她的心,師弟連自己性命都能放
棄,就算心裡有了司徒風,他心再痛也會順從她的意思。「若是我取他性命
、你這一生怎麼還會快活......」

  游士龍急忙反駁,韓如煙掩住他的唇,柔聲輕道:「你還記得當年破門
之事嗎?你既然都肯拿命護他,怎麼就不敢承認自己不能沒有他?師姊只願
你一生一世無憂無愁,其餘的事,又有什麼差別?」

  「可是......」游士龍不想她難過,賠上一個司徒風,他也認了......
雖然淚流不止,總是會過去的......

  「小龍,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為了你、我可以犧牲一切。雖然我惱他
、怨他、恨他,但是為了你忍下又算得上什麼呢?你只消告訴師姊,你心裡
有他,偶爾為自己任性一次,師姊承受得了。」韓如煙正色望著師弟為難的
臉,若是沒有愛......他又怎麼會為難。

  「我..我不知道......我心裡就是放不下他、捨不得他死,我好害怕..
....怕自己再也見不著他......」淚爬滿面,游士龍胡亂抹去,淚水還是不
停滑過他的臉。

  「我明白的,小龍,我都明白。」韓如煙輕拍他的背,這不是愛又是什
麼?小龍就是太顧忌她的想法,才狠下心割捨自己的情,她怎麼能讓小龍放
棄自己的心。

  看著小龍憔悴的臉,她忍不住以指尖細細撫過輪廓,幼時和他牽著手一
起闖禍、少女時期牽著他的手一起下山,直到現在,該是她放開手的時候,
縱使萬般不捨,她知道司徒風真心誠意愛著小龍,而小龍心裡也有他,小龍
已經不需要她在一旁絆手絆腳,該是得到幸福的時候......

  雖然她對司徒風不甚滿意,可小龍就是喜歡上了,她又能多說什麼。

  「你進來吧,我知道你一直沒走。」她轉向門邊朗聲呼喚,她和小龍的
話本來就不怕司徒風聽去,一開始也沒趕走司徒風。

  司徒風一臉尷尬又是開心地推門而入,複雜的表情幾乎讓韓如煙想揍他
一頓,再踢出門外,為了小龍,她忍!

  「韓姑娘......」司徒風不勝感激,韓如煙玉成其事,心胸廣闊令他汗
顏,是他配不上這麼好的姑娘。

  「小龍就交給你了......」韓如煙冷瞥他一眼,轉身握緊小龍的手,「
小龍對不起,師姊實在不想再見他,若是有緣,你再帶著無愁回墨隱派來找
師姊,光傳應該還在等著我,掌門的擔子丟給他夠久了,也是時候讓我負起
自己的責任。」

  「師姊妳不要走!」游士龍大驚失色,掙扎著起身反握她的手不肯放開
。「如果要走,我們一起走!」

  韓如煙嫣然一笑,朗聲道:「好,我們一起走。」

  司徒風怎能讓游士龍走,這次一走,當真是一去不返、此生再難相見了
,他撲地一聲跪在兩人面前不顧臉面哀求:「小龍,求你不要走!如果你當
真要離開,不如先殺了我再走,不要留下我獨自受罪......」說他懦弱也好
、無能也罷,就算哭著求游士龍又如何,沒有游士龍,他也沒了活下去的意
義。

  游士龍見他如此,不自禁又心軟下來。

  為什麼總要在他面前流露出軟弱的一面......

  那一夜也是、這一刻也是,如此一來,要他怎麼放得下他。

  韓如煙失笑,為了小龍,司徒風當真臉面也不要了。

  一個男人能作到這個地步,她也無話可說。

  她看小龍為難,便主動掙開小龍的手,笑意盈盈道:「如果他日後待你
不好,你就一刀殺了他,再回來找我吧。」或許永遠不會有這一天,但是她
會等著小龍,她要小龍知道,他永遠有個親人可以倚靠。

  韓如煙轉身大步走向屋外,豪氣爽快,一如她的性情,聽見游士龍在身
後喊出最後一聲:「師姊......」她閉眼含笑,腳步不停頭也不回地出了房
門。

  依稀聽見游士龍對著司徒風說:「......起來吧,你這又是何苦?」聲
音既疲倦又是憐惜。

  司徒風哽噎著回答:「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英雄氣短──韓如煙搖搖頭,或許她沒有福氣找到一個男人願為她付出
一切,至少小龍得到了。

  望著月色,韓如煙信步而行,心情愉悅走出月門,突然無愁出現在她眼
前,以倒掛金鉤的方式吊在月門上,阻了她的去路。

  「臭猴子!你嚇我一跳!」韓如煙不自禁退後一步,無愁笑嘻嘻望著她
的臉,甜甜的梨渦在他嘴角剎是可愛,無愁一雙大眼烏溜溜,瞧得韓如煙有
些感傷。

  「大師父,妳真偏心~怎麼沒有問過我便要走?」

  愣了一下,韓如煙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問。他一向親近小龍,她也不想特
意道別徒增傷感,看著無愁翻身下地,背著彎刀手拿包袱,一副要遠行的樣
子,韓如煙忍不住問他:「你不留下陪小龍?你一向最喜歡他不是嗎?」

  無愁嘿嘿笑了兩聲,故意作出嬌羞貌,伸出手指在她肩頭點了兩下,「
討厭~我也很喜歡大師父啊,小師父有人陪了,不差我一個,況且,要我整
天悶在這個地方總有一天會憋死我。」俏皮地眨眨右眼,無愁攬起韓如煙的
手臂,神采奕奕說道:「走吧走吧~妳去哪兒、我就陪妳到哪兒。」

  韓如煙怔怔望著這隻小猴子,她怎麼會不明白無愁這份心意,他是不忍
心讓她孤身上路、寂寞淒涼,故意說自己不想悶在這裡,要她不需愧疚。

  心口一暖,她反牽無愁已經變得比她寬大的手,開朗地說道:「走吧!
天涯海角我們結伴同行。」

  「當然。」無愁回以一笑,臉上梨渦更深。

  月色下、雪地中遺留了兩排腳印,在大雪止落後格外清晰,印子一直延
著小院外直到牆邊便消失無蹤。

  自此之後,司徒家再也沒有人見過這對師徒──


               ◎●◎


  而司徒風在程寒將公都燁和司徒空請回來之後,便和傷勢未癒的游士龍
一起搬離司徒家,無論義母和小弟怎麼挽留,他心意已定,在司徒空正式接
手鏢局的五年內,像一般鏢師般,不干涉局務,只負責護鏢,直到司徒空十
八歲那年,司徒風和游士龍突然一夜失蹤,曾經居住過的巷尾小屋沒有留下
任何信物書柬。

  程寒淚流滿面回來報訊時,司徒空雖然難過,卻也無話可說。

  他感嘆地站在曾經有大哥、韓姊姊、游哥哥以及無愁這四個對他來說十
分親近的人的家,環視有過這些人的每一個角落,飛鴻雪爪般刻印在他腦海
裡;和無愁打鬧爭奪無花果的小院、大哥閒餘時與那師徒三人坐在小亭內談
笑生風,他在一旁含笑聆聽的情景,所有的回憶好似一場美夢,卻又清晰地
彷彿就在眼前活靈活現。

  鼻頭一酸,他的淚水滾滾而落,他知道這些人永遠不會再回來了,他的
年紀已經大的明白原因何在,卻連追逐、後悔的機會也無,兒時無憂無慮的
一段日子──結束在他的父親手上。

  無論他如何渴求,失去的一切,再也不會回來──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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