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懶天下無難事

擠牙膏一樣的擠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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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當第一拳砸中那個小胖子的鼻樑時，他就察覺不對勁。

　　力道太輕，出拳太慢，就連目測距離都相差半吋──因為手臂比他認知中來得短。挨了他一拳之後，褐髮小胖子僅是掩住腫脹的鼻子呼哧呼哧地鬼吼鬼叫。要是換作他原來的體格與速度，那個愚蠢的豬鼻子就算不被他打斷也得歪一邊。

　　「巴恩斯家的小子，你想做什麼？」一臉驕縱、肥肉隨著呼吸直抖的小胖子揮舞肥壯的手臂向他示威。

　　冷哼一聲，他瞥向身邊正在擦拭嘴角一道破口的史帝夫。除了那個傷口，史帝夫本來乾淨的臉孔、手肘與膝蓋都有幾處髒污，那是因為史帝夫不得不在這個死胖子故意推倒他之後，掙扎著從泥地上爬起來。

　　他動了動手指，緊握成拳，擺出面對企圖佔領地球的外星人時的戰鬥姿勢，彷彿那麼隨口一說淡淡說道：「揍你。」然後他就往對方脂肪肥厚的肚子狠揍一拳。這個連毛都沒長齊的死胖子居敢當著他的面招惹史帝夫，他本意是狠狠地把對方打成一攤爛肉，可惜他的手臂太細，只有成年時的三分之一，也缺乏強壯堅硬的肌肉增加攻擊力道。

　　最重要的是，他還沒有瘋，不會認真對一般人下重手，否則他的攻擊位置就不會是打起來又響又痛的肚皮，或者那張看起來像豬頭的臉孔。

　　他可以狠狠地痛揍這個小胖子，依他現有的體能與技巧，不至於打殘或在那個笨重的身軀上留下永久性傷害。他很懂得怎麼樣打擊要害，側腹的肝臟，無法防備的眼球，他甚至可以徒手打斷對方的脊椎，只要他想，他可以讓這個不知死活的小胖子一輩子只能躺在床上被自己的尿淹死。若是這個蠢貨在史帝夫身上留下不可抹滅的傷痕，他真的不是那麼介意把自己不夠強壯的手臂塞進小胖子的嘴裡噎死他。

　　但是他不會這麼做，他不是殺人機器；史帝夫說過，他是人類。而人類不能像動物一樣僅聽從本能，也不能像機器一樣完全去除感情。雖然感情令他偶爾無法控制情緒，可是感情同樣令他保有理智。

　　小胖子被他打得鬼吼鬼叫，一邊求饒一邊朝另外兩個傻呼呼瞪大眼睛站在一旁的小跟班喊救命。通常他是不怕這些人，畢竟只會仗勢欺人跟在大孩子後頭的膽小鬼，他一個人就能輕鬆解決。

　　可是他身旁還有史帝夫這根不知死活的豆芽菜。雖然他有自信能讓這些人動不到史帝夫一根頭髮，不過這個金髮男孩無論幾歲、無論是否擁有強壯健康的身體，都不會是那個乖乖躲在別人身後的懦夫。

　　否則史帝夫就會退開到他身後，而非挺直小身板、滿臉倔強地站在他身邊。

　　果不其然，兩個小跟班一回神想往他身上撲打，史帝夫想也不想，細瘦的手臂掄起拳頭就往其中一名跟班臉上揮去。

　　他實在、實在很擔心史帝夫會骨折──上帝啊，史帝夫真的太瘦了，他完全想像不出，這麼小的身體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勇氣。

　　「巴奇！注意前面！」史帝夫抓住其中一個孩子的手，不顧對方氣沖沖想要回擊的猙獰表情，只顧著提醒他。

　　比起史帝夫，他被痛揍一拳實在也算不上什麼。

　　理所當然，他選擇左頰挨小胖子一拳，肚子被小跟班撞一下，然後甩開兩人跑到史帝夫身邊推開提起拳頭準備往那張蒼白小臉揮去的臭小子。

　　外行人的握拳方法，那不會真的很痛，但史帝夫可受不住這個。

　　他顧不上史帝夫喊著：「嘿，我可以應付這個。」

　　也不管那三個笨蛋在身後嚷著：「別跑！你們這兩個──」後面他已經聽不清楚，只是一股勁兒拉著史帝夫往前跑，往羅傑斯家的方向奔去，一直到他們跑進羅傑斯家街口那間雜貨店前，他才願意放開史帝夫一直掙扎的手。

　　「我、我可以──」史帝夫的臉色比打架時還蒼白，抿緊雙唇說不出話。他猛然想起史帝夫曾經有過的病史，弱視、色盲、脊椎側彎、哮喘、腥紅熱、心律不整──史帝夫沒有喘不過氣，雙手揪住胸口，那麼就是因為身體虛弱導致的心律不整。非病理性的，只要給史帝夫一點時間就能恢復。

　　他鬆一口氣，明知不該緊張，雙手仍舊不住在絨布長褲兩側反覆擦拭。

　　或許他應該拍拍史帝夫的肩膀表達支持？

　　不是說他不知道該怎麼做，以前史帝夫在每一次任務結束後，總會關切地捏捏他的手臂或撫過他緊繃的背。他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那令他感到安心、感到溫暖，感覺到……他遺忘已久的愛。

　　只要史帝夫望向他，他就能從那雙藍眼中看見愛。

　　所以他不會告訴史帝夫，他也愛他，他不會。

　　「你知道我完全可以自己應付。」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還帶著龐大病史的史帝夫比他想像中的還快恢復過來。此時史帝夫望向他的臉色平靜，孩子氣的眉宇間帶著一抹氣惱與頑固。

　　「……我確信你可以。」花了兩秒思考，他決定不要太誠實。眼前的人當然是史帝夫，卻不是他熟悉的那個成熟明快、永遠帶著笑容與涓涓情意的史帝夫。無論他本來時代中，時常出現在他與史帝夫周遭的紅髮女人以及留著小鬍子的男人多喜歡拿他沉默不語面對眾人的態度來調侃他的社交能力，只要有必要，他並非他們所想那般，完全不顧慮別人的心情。

　　更何況，史帝夫不是別人，他完全願意將這份能力最大限度發揮在史帝夫身上。

　　「我就快打倒他了。」史帝夫用細瘦的手臂在空氣中揮舞兩下，「我們沒有必要逃走。」

　　「我不想多做糾纏。」他有些苦惱，生怕史帝夫再說下去。他願意不代表他擅長安慰人，那通常是史帝夫在做的事。

　　「嘿，你完全不必顧慮我，」史帝夫下意識用手指撥開額前的散髮，好像不得不承認這點令他感到羞愧，「你一直很強壯，只是先前我怎麼沒看過你打架時這麼有板有眼？每一拳都對準目標，不像以前那樣胡亂撲倒對方就是一陣亂打。」史帝夫雙眼閃閃發亮，與其說仰慕，不如說是羨慕地望著他。

　　「我，我和父親稍微練了幾招。如果你不是這麼頑固的瘦皮猴，我或許會更早一點讓你知道。」他隨口回道，他記得這些台詞、記得相似的畫面，記得從他認識這個瘦小子開始，沒有一天，他不是從垃圾堆或小巷子深處把背著他和別人硬碰硬的史帝夫撈出來。

　　「你知道我很像我父親，我會長得跟他一樣高大強壯的。」小小的史帝夫嘟嚷著，隨即又垂下腦袋，沮喪地道：「至少，我希望我能和他一樣勇敢，堅持做正確的事。」

　　「你一定可以。」他想也不想，脫口而出。他見證了史帝夫長大後得償所願變成超級士兵，也見證到這個勇氣十足的男人為國家付出生命也再所不惜的決心。史帝夫拯救了許多人，拯救過無數次世界，他想像不出，除了史帝夫還有誰能無私慷慨地做到這一切。

　　「哦。」史帝夫愣了愣，彷彿他毫無遲疑的堅定口吻令史帝夫受寵若驚，史帝夫紅了紅臉，語帶期待地輕道：「你是認真的？」

　　「你一定能辦到，我知道這是真的。」

　　史帝夫眨了眨眼睛直視他，略帶羞澀地道：「除了我媽，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史帝夫又撥了下頭髮，「你能這麼說，我很感激，我知道你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他當然不是隨便應付討好史帝夫，因為他知道未來的美國隊長就站在這裡，哪怕一身病痛困擾牽絆了史帝夫的腳步，終究也沒能阻礙史帝夫成為人人景仰的英雄。

　　「今天的事，多謝了。」史帝夫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隨即又像想起什麼似地，溫和地道：「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了什麼事煩惱而整天愁眉不展，不過既然你現在已經能露出笑容，那麼我想，事情總會好起來的。」史帝夫拍拍他的手臂，充當道別信號。

　　史帝夫越走越遠，那個背影在他記憶中總是走得很快，快得完全不像一個瘦弱多病的孩子。就好像史帝夫永遠望著目標，堅定不移地追趕著心中最美好的夢想。

　　他望著史帝夫的背影，怔怔地伸出手撫摸自己的臉。他甚至都沒發現自己笑了，然而嘴角提起的位置，又確切地告訴他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