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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許久──

  司徒風定定站在門前,不動如山。

  韓如煙絞著衣擺坐在門邊,左右張望裡面動靜。

  無愁走來走去,累了便睡在韓如煙膝上,淚痕猶在。

  門好不容易開了。

  冷漠男子走在前面,臉色比方才更冷、蒼白的膚色十分不自然。

  「怎麼樣了?」韓如煙與司徒風異口同聲。

  司徒風連忙迎上前,韓如煙將無愁叫醒,兩人牽手跟著走過去。

  冷漠男子搖搖頭,神情疲憊在屋前的木椅坐下。

  三人見狀心頭一跳,對視一眼,彼此都是憂心忡忡,想問清細節卻有些膽怯
,最後還是司徒風嚥了一口唾沫,結結巴巴問道:「那....那、那他──」終究
還是問不出口,泫然欲泣的眼,連韓如煙看了都不忍心。

  事到如今,韓如煙確信司徒風是摳心挖肚地待游士龍好,真有個什麼不幸,
她也怪不了司徒風。她擦拭自己的淚水,忍不住伸手輕握他的手。司徒風略為驚
訝看著韓如煙,卻沒有多說什麼。

  「你們別急,他搖頭是指沒事了,你們別擔心。」矮個兒男子出來打圓場,
三個孩子臉色難看,他不忍心。

  「誰說沒事了。」冷漠男子抬起頭,哼地冷笑。

  司徒風等人剛放下的心,陡然吊起。

  四人瞪大眼睛注視他,他卻好整以暇、輕描淡寫說道:「命是留住一條,可
幾乎成了廢人,以前的功夫越好、往後的落差越大,就算復原也練不回來,大抵
剩下二三成、不會再多了。」嘿嘿笑了兩聲,似乎在怨眾人讓他出力太多,有些
幸災樂禍之感。

  除了同行而來的矮個兒男子皺眉拍打他一下,其餘三人根本沒有心力多去應
付他了。

  「怎麼會......」韓如煙怔怔站在原地,牽著無愁與司徒風的手不自禁鬆脫
。她當然不在乎小龍功夫剩下幾成,就算小龍成了廢人只能躺在床上一輩子,她
也會心甘情願照顧一生一世。只要小龍活著,她什麼也不介意。她心疼的是小龍
,小龍要是知道自己武功再也不能恢復,心裡會有多苦?

  「只要活著就好。」

  韓如煙一回神,聽見司徒風明快的聲音。

  她抬起頭,看見司徒風微微露出笑容、神色沒有半分勉強。他朝兩名男子拱
手施禮,「多謝前輩出手相助,晚輩司徒風、家住山腳下,往後前輩只需一聲吩
咐,在下水裡來、火裡去絕無怨言。」語畢,他無暇顧及旁人,急如風火往屋裡
邁步。

  韓如煙看著他的背影,不自禁流露如花笑靨,這麼一個堂堂正正的好男子,
可以為了朋友慷慨擔承一切,想必對心儀女子更能呵護愛惜。她知道司徒風是有
意於她的,而今種種,她一片芳心暗許於他也不算冤。

  她拉起無愁的手,朝兩名男子略施薄禮,進了屋。



  司徒風慌慌忙忙奔向床邊,游士龍躺在床上並未清醒,蒼白的臉色已經好轉
,薄薄透出幾絲紅潤。司徒風情難自抑在床沿落座,一邊拉整被子,一邊悄悄輕
撫那張溫暖的臉。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感受游士龍緩慢但規律的呼吸聲,司徒風在心
裡暗暗發誓,從今而後,他不再讓任何人傷害游士龍半分半毫。

  打定主意,司徒風想就近照顧他,正欲出去向韓如煙商議往後,頭一抬卻是
韓如煙牽著無愁進屋了。

  「韓姑娘。」司徒風讓出位子,無愁一個箭步撲上。

  「司徒公子。」韓如煙點點頭,露出不同以往的甜美微笑。

  「在下想請三位到司徒家做客一陣子。山上畢竟物資不便、又是窮山惡水的
,游公子在此養傷總是不恰當。」司徒風誠心昭昭,讓人想拒絕也不容易。

  「這......叨擾府上方便嗎?」韓如煙心裡當然千百個願意,此地冬冷夏酷
熱,平素無病無痛將就將就也還過的去,現在小龍身體不適,能有地方落腳養傷
自然是好。但是無功不受祿,就算明白司徒風是因為愛慕她才提出請邀,小女兒
家的衿持還是不能少。

  「韓姑娘何需見外,游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在下僅盡棉薄之力深感汗顏,
家父家母一定支持我的決定。」說到底,他還是不放心游士龍留在這裡。他離家
有一段日子,讓雙親為他掛念也是不孝。

  「那麼,我們師徒三人就有勞了,多謝司徒公子。」韓如煙盈盈一拜,司徒
風連忙扶起她。

  兩人客套幾句,這件事就此落定。

  不知不覺間,門外兩名男子已翩然離去──



  休養幾天,游士龍氣色愈發紅潤,人雖未醒,脈象卻漸漸平穩。

  天氣見晴,司徒風站在屋外兩手交疊就口朝天際吹哨,無愁好奇睜著大眼在
一旁觀望,不多時便見幾隻信鴿聞聲而來,一隻停在司徒風手背,其它兩三隻分
別在樹上落腳。

  無愁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你怎麼知道牠們會來?」

  司徒風淡淡笑著:「我連日未返,父親想必吩咐程寒打探消息,總會有幾隻
飛過這座山。」取出早已寫好的信柬塞入竹管內,司徒風手一揚,信鴿接連飛向
天際,在空中打個旋兒,往山下飛去。

  「準備下山吧。」司徒風伸手拍拍無愁的肩。

  「嗯?」無愁不懂。

  「信鴿兩天到達司徒家,程寒又需兩天才能到達山腳,馬車上不了山上窄道
,只能在山下候著。若是平時,依你我輕功不出二日便能下山。可你小師父不得
操勞,我們再趕也比尋常獵戶腳程快不了多少。」

  「哦~那我去通知大師父。」無愁點點頭,跳著腳步往屋裡去。

  韓如煙聽聞事情經過,臉色在須臾間閃逝一絲猶豫。司徒風雖然察覺,卻不
動聲色。韓如煙知道這個消息應該開心的,她關心游士龍的程度與司徒風不相上
下,但是她的笑容暗藏幾許不安;司徒風不清楚她的心思,甚至他無心顧慮她的
異狀,他不想讓游士龍再待在這裡,他想帶他回家找個名醫好好照顧調養的念頭
大過一切。

  相較之下,韓如煙不明究理的不安騷動於他根本算不了什麼。

  人心的善變實在可怕。

  司徒風暗自恥笑自己。

  幾個月前他還想盡方法求得美人芳心,時過境遷,美人依然如玉,卻不再是
他心頭那塊肉。他是第一次體認到情之一字的魔力,以往受人景仰、青睬愛慕的
角色都是他,看著眾多女子為他心碎狂亂,雖然榮幸,心裡卻是納悶為何這麼痴
傻;如今風水流輪轉,心上掛記一個人,思思慕慕都是他,怕他冷、怕他病,朝
思暮想還是他,心眼裡佔滿他,恨不得把他揉進己身,再也分不開最好。

  美人雖豔雖嬌,半個念頭也提不起了。

  三人隨即草草收拾幾件換洗衣物,無愁扛著藥材、韓如煙提著包袱、司徒風
背負游士龍,四人不刻便動身離開此地。或許知道再也不會回來了,無愁邊走邊
回頭,直到翻過山壁才不再留戀,他換下依依不捨的面孔,恢復成原來開朗活潑
的野猴子,吱吱喳喳逗兩名清醒的同行發笑。

  因為顧及游士龍不宜長途奔波,三人的腳步平緩慎重,每走一個時辰便稍做
休息。無愁將水袋分給兩人,提著自己的水袋走到游士龍身邊,他望著雙眼輕閤
的游士龍愣了一會兒,含一口水想哺給游士龍,咂咂嘴卻不小心吞下。

  他想餵些水給游士龍,看過司徒風不拘小節以口渡水哺藥幾次,本來覺得自
己也行,沒料準事到臨頭竟有幾分彆扭,不是真的做不到,但是看著小師父病態
略顯紅豔的唇,心裡就是一陣詭異困惑。

  司徒風怎麼吻的上去?

  無愁不禁扭頭看了正在與大師父談話的司徒風一眼。

  無愁自然不懂,他與游士龍太過親近,親若兄弟,雖然別無它意,過於親暱
的舉止還是不自禁顧忌;另一方面,司徒風與他想法不同,司徒風發自於情自然
無所畏忌。這一環卻不是年僅十四仍不曉情為何物的無愁能夠體會。

  想了想,無愁沾濕衣袖,在游士龍紅豔的唇上輕點保持濕潤,除此之外,他
別無它法。

  「別勉強了,我來吧。」

  不知何時,司徒風結束與韓如煙的對談,提著水袋站在無愁身後。

  哦一聲,無愁退開兩步,司徒風不疑有他含一口水,毫不猶豫以口渡水吻上
游士龍。每當舌尖輕撬游士龍發燙的唇,司徒風總是忍不住心蕩神馳,明知這番
念頭非君子所為,心情卻不是意志能控制;心裡暗暗不恥自己,停佇在那兩片唇
瓣的時間卻不見縮短。

  無愁站的近,怎麼看都覺得司徒風了不起,一口一口慢慢哺水給同性,待朋
友能做到這個境界、難道真的得是大俠才做的到?看了一會兒,突然感覺被什麼
小東西丟到背,回頭一看,大師父正朝著他勾勾手指。

  輕輕走過去,大師父讓他彎腰低頭,他乖乖照辦。

  大師父貼著他的耳朵,悄聲道:「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你這般瞧著他
看,他心裡總是難堪。」

  點點頭,無愁猜想,大師父也是在意的,不過不好意思像他這樣明目張膽的
看。側頭瞄一眼,司徒風正用袖子擦式小師父被水沾濕的唇角。真不知道小師父
到底為司徒風做了什麼事、能讓一個男人這麼心甘情願伺候另一個男人。

  「我以後一定也要交像司徒大哥這樣的朋友。」無愁小小的腦袋想著,往後
自己一定也要找個這麼體己的朋友。

  「傻瓜,拿命來換的事,小龍做過也沒辦法了,你別胡思亂想。」韓如煙搖
頭苦笑,拿這個長不大的徒弟沒轍兒。

  無愁與韓如煙怎麼能明白,司徒風並不單純是為了救命之恩......一人豪氣
干雲、一人天真外向,直率地從未想偏,忽略了司徒風待游士龍那一片難以隱藏
的關注與愛惜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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