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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明星稀,大雪近日內總是落個不停,好不容易在入夜時緩緩止落,夜
空像被清洗過一般乾淨明亮,月光灑在一大片雪地上,熠熠閃耀著銀白光芒


  游士龍站在窗邊呼出一口白氣,揉搓兩手慢慢放入熱水中,若是不這麼
做,天冷的讓他幾乎以為手腳失去知覺了。

  自從師姊與無愁離開後,已經過了半個多月,雖然早有準備這一趟出門
不是短期內能夠回來,但是平時師姊出外時還有一個吵鬧的無愁做伴,在應
付調皮搗蛋的無愁之餘才能分心擔心師姊不知現在怎麼了。

  現在不但少了一個無愁在身邊轉,還得同時擔心兩人進展是否順利。

  這種拿命去搏的工作,靠的不止是平日修為、運氣與經驗也佔很大的成
功要素。

  無愁的運氣一向不錯,想當初初學輕功時,他不知道從樹上落下幾次,
次次都是皮外傷,皮肉痛一痛也就過了,全然沒有傷及筋骨。師姊的經驗老
道,每次出任務全靠她細心打點,偶爾快被人視破時、她總有辨法圓場。

  或許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指尖傳來的刺痛感令他不自禁自嘲,明明只是拖著一副身軀不死,為何
這副無用的皮肉還會傳遞冷熱痛楚。傷只是越來越重,吃了好幾帖藥也不見
好轉,他體內的氣提不上,手頭上的功夫雖然沒有散掉,但是氣脈無法流轉
,幾乎跟廢了武功沒有兩樣。

  當時受了”他”一掌......居然傷及五脈,怎麼養病也治不了。

  越想手腳越冷,刺痛的感覺已經消失,他好害怕再病下去,只怕四肢全
要癱掉了。到那時候,他不要拖累師姊,一定一刀了結自己算了。

  突然一陣陣踏在雪地上的沙沙聲傳來──

  那是很沉重、彷彿受傷之人才會有的腳步聲。

  游士龍心頭吊了起來,只有一道腳步,難道是師姊或是無愁受傷了?

  他連忙走出門外,一開門就看見司徒風在他眼前倒下,一身藍衣多處破
損沾滿血污,連英俊的臉孔都有不少血痕,與素日的風度翩翩相較之下,顯
得十分狼狽。

  游士龍乍見是他,心裡反而不驚慌了,至少不是師姊或是無愁受傷而返
,這個傢伙的生死對他而言並不重要。心一靜下,眼神就冷淡許多。

  司徒風勉力抬頭望著眼前的游士龍,他能感覺到游士龍冷漠的眼神。其
實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游士龍這麼冷漠的目光,幾次前來,他多少有與游士
龍打照面,可游士龍總是給他冷漠的態度。看游士龍的樣子也不像是吃醋或
是厭惡,只有一種很純粹的漠視,彷彿他看見的不是司徒風這個人、而是一
個擋在眼前的物體,要跨過去或是避開全在他。

  他知道韓如煙很在乎這個師弟,從對談中她一再提及游士龍不喜歡生人
打擾,也希望他沒事少來,可約韓如煙在外頭見面她也不肯;他能夠分辨韓
如煙對游士龍的情感不是對情人的愛意,但她對游士龍重視的程度足以讓他
自知不敵,她就像一個愛弟心切的好姊姊,為了師弟可以犧牲一切。

  司徒風喜歡她,也喜歡她這一點,他相信一個愛護自己弟弟的人、也會
是一個顧家的賢內助。

  當然,這一切都是他個人的願望,是與否,還得靠他自己努力贏得佳人
芳心才能知曉。

  看清況,韓如煙是不在了。

  本來司徒風遇襲逃到這裡來就是萬不得已,一是恰巧在山中紮營,二是
想就近讓車隊先回去、自己讓信鴿送過拜帖後就過來,沒想到今天夜裡整頓
完所有人位置後,假扮成程寒的殺手突然發難襲擊他。

  因為是回程,物品全部平安送達,眾人的防備心鬆卸不少,平時準備飯
菜的又是程寒,殺手不知在何時扮成程寒的模樣,將今夜的飯菜下了藥。其
它人只是被一般的蒙汗藥迷倒,他的卻是蒙汗藥加上毒藥,遇襲時不但手腳
發軟使不上力,運功時丹田更是傳來劇痛,越是動作、毒發的越厲害。若非
一心求生,他幾乎不能支撐到這裡來。

  「該把你丟在這裡毒發而死呢?還是為了師姊救你?」

  司徒風打個激靈,游士龍的一番話像冰雪刺入他的骨髓,他抬頭望著游
士龍的面無表情,月光灑落在眼前這名單薄的青年身上,平素瘦弱的身軀在
此時看來格外巨大,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就在游士龍的一念之間。

  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求游士龍救命,眼神卻透露出求生的哀求。

  「要是想要我救你,就表現的像一點,要不我就把你丟在這裡。」游士
龍笑了笑,其實他有很充分的理由不救司徒風,可師姊為他付出這麼多,要
他看著師姊動心的對象死在眼前......終究是狠不下心腸。

  不去看司徒風為他的玩笑話愣住的表情,他有些吃力地扶起癱在雪地上
不得動彈的男人,辛苦拖著司徒風沉重的身軀,不理會司徒風懷疑的眼神,
把司徒風丟在自己床上,翻著櫃子裡的藥瓶找出解藥餵了下去。

  抱持著不會比現在更糟的心情,司徒風問也不問便嚥下去。看得出來游
士龍有救他的意思,忤逆對方的好意就太過份了,雖然不知道餵的是什麼藥
,但想來也是一般護住心脈的解毒藥。

  拉好被子,游士龍也不多話,轉身走到屋外,將司徒風進來的腳印逆行
掃開,再將染上血點的雪塊掘起丟入小河;上天似乎也在為司徒風掩蓋行蹤
,緩緩落下雪花,游士龍望著夜空聚起一整片雲,他知道只消幾刻鐘,這一
切的雜亂都會回歸平靜。



  正所謂有一就有二,坐在司徒風床前守夜的游士龍一點也不意外門外傳
來腳步聲。

  算一算時間,就算雪已停,方才的雪量也足以消去司徒風來時行跡。更
不用提雪根本還沒停,踏在尚未成冰的雪地上,此刻造訪者的步伐說得上是
十分輕靈。

  他一起身,司徒風也睜開眼睛,他做出噤聲動作,眼角向外一挑、司徒
風已經明白他的意思。司徒風不發出聲音掀起棉被,卻被游士龍制止下床的
動作。

  游士龍讓他坐在床沿,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有所動作,自己卻兩手空空就
往門外走去。

  司徒風想要制止他也遲了。

  他與游士龍都知道,來者十之八九是追擊司徒風的殺手,他見游士龍腳
步時而虛浮、時而沉重,單看身段彿彷不會武功,氣度卻又像是歷經大風大
浪的高手。他不像韓如煙直率、也不似無愁活潑,司徒風一直不清楚他到底
是怎麼樣一個人。平時對待他的態度冷漠,現在卻為了他挺身而出。

  看著縈弱月光打在游士龍單薄的身上,司徒風頓時感到無所適從。

  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游士龍走到屋外,雪落在他的髮與肩,他負手而立,看著站在屋外距離
兩丈遠的一名黑衣少年,輕聲說道:「十六師弟,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
裡看見你。」

  原本握著雙刀的黑衣少年在看見游士龍的同時已經放下雙手,少年笑了
笑,用手抹去臉上易容,那本是程寒樣貌的普通臉孔霎時變成一張生嫩清秀
的面貌。

  「九師兄,好久不見,沒想到一見面就被你拆穿了。」少年收起雙刀,
一蹦一跳已經來到游士龍面前,他親暱地拍拍游士龍的肩,全然沒有初到時
的肅殺之氣。

  游士龍笑了笑,早在司徒風來時,他就從司徒風額上的一塊墨綠斑點看
出端倪,那是墨隱派獨門毒藥所引起的斑點,藥名為離魂,食者越運功越是
毒深,一旦毒入心脈、綠斑佔滿整張臉,就當真魂離軀體、回天乏術了。

  因為知道是墨隱派經手的工作,所以他也想過不出手救人,但為了師姊
,就算拿他的命去換、這個人也非救不可。

  「怎麼突然找到這裡來?」想到自己現在根本不能動手,游士龍說出早
就想好的說詞,企圖讓此次見面變成只是巧合的假象。

  「哦,其實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正在執行任務。」少年扭捏地搓著手,
說話的聲音漸漸變弱。

  「什麼樣的任務?」知道這個師弟比較單純,游士龍暗自鬆一口氣,臉
上卻不動聲色。

  「也沒什麼,就某人嫌某人礙事,花大錢請我們殺他,就跟師兄以前做
的事一樣。」少年左右張望一番,提到任務就讓他想起來這裡的目的。「師
兄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穿藍衣男人,樣子生的不錯,不過他中了離魂,臉上大
概也綠了一半吧。」說完還嘿嘿笑了起來。

  「沒有,這個地方很久沒人進來了。」游士龍毫不猶豫,虛實參半,除
了司徒風與少年今夜闖入,確實有半個多月沒人來過。

  「師兄,你一個人需要住到那麼大的房子嗎?」

  順著少年懷疑的目光看向木屋,房子足夠三個人居住,還隔出一間房做
為韓如煙的閨房,硬說自己一人居住確實牽強。

  「我跟大師姊還有一個徒兒一起住,不過現在師姊與徒兒都出去了,剩
我獨自留守。對了,你隻身而來嗎?」

  「還有四師姊跟我一起,我們分開行動,這是我第三次執行任務、已經
可以做為主力了。」少年害羞地搔頭,對墨隱派長大的人而言,能夠成為任
務中的主力就等同可以獨當一面,只有在目標物是高手時,才會二到三人成
行。

  「四師姊啊......好久不見了,師父還好嗎?」游士龍記得四師姊楊若
藍是個膽大心細的女子,好險不是她來,否則只怕他的謊言再高明也沒用,
她雖然會相信、但一定每個角落都翻過才離開。

  「師父啊,她二年前退隱後就不知去向,現在是二師兄成為掌門,不過
他一直想找大師姊,似乎是想把掌門人的位置還給她呢。」少年不懂這些事
,只要他有地方可以回去、只要掌門之職不要落在他身上,是誰成為掌門對
他沒有差別。

  「九師兄,我可以進去看一下嗎?」少年小心詢問著游士龍,他不是不
相信這位師兄的話,但是他等會兒還得與四師姊會合,他沒辨法將自己沒有
看過的地方說找不到人。

  雖然他經驗還不足,但是這份小心還是有的。

  「可以啊。」游士龍面不改色,他轉身走向屋內,笑著請少年進屋。

  少年看不出游士龍的背影暗藏不安,他對游士龍十分信任。小時候都是
游士龍上山採藥時牽著他的手一起去,他在樹上玩、游士龍在樹下採藥,日
落西山時還是游士龍牽著他一起回家。

  游士龍進門就看見床上空蕩蕩留下一床被子,皺折的樣子就像先前有人
從裡頭爬起來,其餘不該有的東西全部沒有,連先前放在床側的矮凳也放回
桌下了。

  少年從他身後走進屋,看見那一床被子時不好意思地抓抓腮:「對不起
,我吵到你休息了。」

  「沒什麼,反正難得有客人來訪。」不以為意笑一笑,他很順利地接下
少年的話。

  「那間房可以進去嗎?」少年左右張望一下,雖然裡頭不是家徒四壁,
可所有生活所需全在這裡了,床是床,桌是桌,爐灶是爐灶,櫃子小的擠不
進一隻狗。放眼所及是空蕩一片,唯一能找的只剩隔出做為韓如煙香閨的房
間。

  「進去無妨,但裡頭的物件一樣也別動,省得師姊回來找我算帳。」

  因為主人不在,房門也沒鎖上,韓如煙知道師弟不會進她房間亂動,此
時也方便游士龍讓少年進去消減疑心。

  少年進房也只看到一般女兒房內該有的東西放著,胭脂水粉,明鏡梳台
,衣櫃打開放了冬夏兩季衣裳,終究是女孩家,色彩比游士龍櫃裡多了幾色
,其餘什麼也都沒有。

  「那九師兄,我走了,過兩天再來看你。」少年走到屋外,笑得璨爛,
親自看過一遍,他的疑心全消。

  「......天河,如果可以,能否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你見過我和大師姊
?」游士龍面色凝重,這個地方,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險。

  墨隱派以輕功為主,只要是墨隱派的門徒,任何人都能輕鬆進入這個地
方。事情要是演變到那個時候,對他與韓如煙來說並不方便也不安全。

  「為什麼?」名喚天河的少年不能理解,他們同門一場,不可能對大師
姊與九師兄做出什麼事啊。

  「我和師姊,早就不是墨隱派的門人了,要是讓人知道我們是墨隱派出
生,只怕自保不易。你們要是來來去去,這個地方就不再清靜了。」

  「可,我想見你怎麼辨?」天河有點想哭,雖然知道這個厲害關係,但
是他一直很喜歡九師兄的。

  「從我和師姊被師父破門的那天開始,我們就無緣見面了。」游士龍摸
摸天河的頭,這個小師弟向來黏他,可是有些事,一旦分岐就不能再回頭。

  「師兄......」天河拉住他的手,依依不捨。

  「別哭喪著臉,你是大人了,快回去吧。」輕輕掙開天河的手,游士龍
推他一把,看著他兩三下躍過巨石屏障卻還是一再回頭,直到那抹小小的背
影再也看不見,游士龍才感嘆地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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