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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士龍坐在床上,靠著柔軟的枕頭有一搭沒一搭翻動指間的書卷。

  窗外灑進大片陽光,停在桌前吝於再往前一點。屋內的光線不夠明亮,
游士龍卻不以為意,習慣性拉動披著的外衫,天氣雖然不冷,但他內傷沉痾
,體寒難暖,就算頂著大太陽,他的汗水也是冷的。

  門板輕輕響起,游士龍抬頭看了一眼來人,須臾間又收回目光,有些走
神、兩眼發直看著手中書頁。

  走進屋的少年背對游士龍收起桌上杯壺,扭頭望了望游士龍,雖然韓如
煙交待過別去煩他,少年終是耐不住性子,大剌剌地走到游士龍床側坐下,
想問的事明明確確寫在臉上,而他那張封不住的嘴也確實問了:「小師父你
不高興嗎?」

  游士龍看少年一臉不明白,搖搖頭沒發聲。

  「那等會兒客人來、你也出來一起吧?」少年握住他的手,小小的手很
溫暖,游士龍沒捨得掙開也不忍心掙脫。

  「不了,我想在屋內休息,我不習慣見外人。」自從半年前受傷後,他
不再方便進出山谷,開朗性情沉寂許多,連帶笑容也少了。

  韓如煙不明白他怎麼會變這麼多,只是他越少笑、韓如煙越是想盡辨法
讓他開心;不開心的理由只有他自己知道,可他說不出口,想當初他與師姊
被逐出師門時立下誓言,發過誓不再打破規矩,雖然沒有完全打破、但結果
實在......

  早知道半年前那個任務他就不自己去,等師姊回來再一起去、或許結果
會與現在完全不同......至少,他的心就不會動、也不會隨之而死。

  「小師父,你為什麼變這麼多?」像是知道明知不該問、卻還是問了的
尷尬,少年垂下頭不敢看他。

  可少年還是想問,四年前首次遇見韓如煙與游士龍時,少年永遠不會忘
記掛在兩人臉上溫柔親切的開朗笑容;若不是在山裡遇見大師父與小師父,
少年知道被丟入深山的自己只有死路一條。惡縣官為了強佔他頗有姿色的娘
親,硬是扣了江洋大盜的罪名給他那一生老實務農的爹親,強搶娘親入府又
將他丟入深山等死。七歲的他只能哭,哭著哭著,大師父與小師父突然出現
在他面前,將他拾回去,還教他一身功夫。

  他跟大師父學輕功與施毒,向小師父學使刀,輕功較適合他跳脫性情,
三樣武學裡就輕功近展最快。

  兩位師父還替他取了一個名字,無姓,就叫無愁。意思是希望”願君無
憂樂長留,笑看人世難解愁”。當大師父翻著書頁、小師父輕撫他的頭髮取
下這個名字時,他衷心希望自己可以真正做到。

  可是當他看著小師父越來越不開心、日漸削瘦的身形,他覺得自己做不
到,他為兩位師父開心而開心、為兩人傷愁而愁,缺一不可。

  「傻孩子,小師父沒有變啊,依然是最疼你的小師父。」游士龍不懂無
愁的愁,他輕輕撫摸無愁的頭,以前無愁想娘哭得睡不著時,都是他耐著性
子這麼安慰無愁入睡;師姊性子急,總是抱著被子逃到屋樑上避難,掩著耳
朵不理人。「快搬桌子出去吧,你大師父一定等得急了。」想起師姊一定是
叫他進屋搬桌子去外頭擺茶具,師姊知道他反對讓司徒風來訪,也壓根不想
看見司徒風,乾脆在外頭挑顆大樹下招待客人。

  「嗯......」無愁點點頭,有些落寞地搬起桌子往外走。

  游士龍知道就算無愁現在不懂,但是很快就會忘記這種感覺,沒幾下功
夫又能回復到原來調皮的樣子,也沒多費心說話安撫他。

  他看著手中的書,不懂自己在看什麼,心亂了,什麼都看不進去,嘆了
口氣放下書,他走到窗邊看向遠處的大樹下,師姊與無愁的身影來來去去,
忙著搬桌子放凳子。

  幸福的感覺慢慢溢滿心頭,可手腳卻是一陣陣冰涼。

  他傷的很重,他害怕自己再沒有時間陪伴兩人了。

  到那個時候......師姊怎麼辨?無愁怎麼辨?

  他顫抖著手在窗邊坐下,豔陽在他眼裡似乎都暗了光采。



  因為知道韓如煙等人不喜生人,司徒風放出信鴿送上拜帖,隔日打發程
寒之後支身前往赴約。想起信鴿帶回來的字條,走在途中的司徒風忍俊不住


  『廢話不多說,想來攔不住,來了就快滾。』

  雖然字條沒有囑名,但是言詞中活靈活現的語調明擺就是韓如煙。

  想到一個嬌俏可人的女子直率坦然的姿態,司徒風對她的好感日增月益
,一思及馬上能夠見到她,腳步不自覺飛快。

  越過高聳石壁,一落地就看見韓如煙與初時見到的少年正在大樹下打鬧
。少年口中嚷著:「大師父妳還真開不起玩笑。」邊閃躲女子招呼過來的拳
腳、邊笑唱著鄉間時常聽見的待嫁歌。

  因為知道少年唱的歌謠是什麼內容,正存著那麼一點心思的司徒風面上
略紅,輕咳一聲,安撫心神走到兩人面前。

  「打擾了。」拱手行禮,司徒風笑得斯文。

  「啊~新郎倌來了!妳再兇巴巴、小心人家不要妳!」少年躲在樹上大
笑,韓如煙氣紅了兩頰,粉嫩嫩的紅潤更添俏麗。

  韓如煙轉身面色不善招呼司徒風入座,司徒風苦笑著坐下,心頭卻想著
看她怒中含嗔的嬌俏,或許自己不是全然沒有機會。

  正想著可能性有多少,一杯茶粗暴地推到他面前。

  「喝茶!」韓如煙對上他的眼,沒有移開直視著他,大有一股”喝完了
就趕你走”的意味。

  韓如煙確實有這個意思,她也不避諱讓司徒風知道。她沒本事阻撓他進
來,至少她還有逐客權利。茶也奉了,人也見了,總可以找些理由讓他不久
留吧。

  偏偏司徒風心意與她相反,一杯薄茶能喝多慢就多慢,眼睛雖不至於直
勾勾盯著她看,卻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還有一位怎麼沒看見?」司徒風看自稱無愁的少年在樹上跳來跳去,
一下翻鳥巢、一下採果子,左右望一下,就是沒看見當日在菜田前的那位青
年。

  「他不喜歡見生人。」韓如煙鼻頭一皺,司徒風就懂了意思。

  主人不想多說,客人也該知趣一些別問。

  只是可惜他一心想結交,莫可奈何人家沒那個心思。

  想著來日方長,司徒風也就不急著親近,一口一口啜完茶,和韓如煙告
辭便走了。

  無愁望著司徒風離開的背影,從樹上跳下來,坐在韓如煙對面自行倒茶
,「其實這小夥子還不錯啊,做人進退得宜,面貌生得也俊俏,更難得一身
好武藝也不自滿。」啜一口茶,沒探過溫度燙得他一嘴熱。

  「活該,燙爛你的壞嘴。」韓如煙白他一眼,「你自己又多大,老氣橫
秋。等會兒將東西收進屋。」呼出一口氣,司徒風走了她才鬆氣,雖然明顯
司徒風只是對她動了心思,但是她與士龍的生命安危可不能開玩笑。

  現在士龍傷還沒好,韓如煙自恃不是司徒風的對手,他想來、也只能由
得他來,至多用她作餌吊著他的胃口便是,又怕士龍為此氣苦更傷身。她把
士龍當做親弟弟看待,想來想去全是為士龍著想,一絲一毫沒想過自己用美
色作餌多犧牲,讓游士龍知道了不更心痛?

  望著天色,也差不多該熬藥了,她走到屋後取出藥材,再汲一點水走回
屋內張羅忙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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