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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是處於飢餓狀態真是苦痛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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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波坐在柴房裡躲著不敢回房,看著山峰斜掛的殘陽漸漸抹去,他清楚能躲一時、不能一世的道理。但他還是不想動。這不是他第一次與同門去執行任務,也不是第一次無功而返。不過長久以來無功而返的僅是他一人,與他同行的師兄弟妹們都順利完成任務,掌門師姊雖不曾厲聲責罵,但幾次下來,他自己也會害怕。

  害怕又出錯失誤,沒做好自己份內之事也就罷了,最怕是扯人後腿。

  幾次失敗已令他裹足不前,下場就是沒有同門想與他一起出去。

  他們厭煩了他畏縮膽怯、在緊要關頭沒一次派上用場的窩囊相。

  雖然他們沒有明言,腹誹心謗、偶爾望著他竊竊私語也夠叫人生受了。

  只有五師兄流紗不曾對他流露出厭煩的神情。

  五師兄雖然還小他兩歲,但處事圓滑,行事作風也堪稱果斷;難得的是五師兄一張面貌皎好美麗,待人卻永遠那麼和善溫柔,煙波總是偷偷景仰著他的一切。

  但是……也不行了吧?

  此番出去,煙波又拖累了流紗。

  前兩次掌門師姊指派他同流紗一起行動,他還在心裡暗暗欣喜。

  好脾氣的流紗不會在意他有所失誤,更讓他開心能與流紗單獨相處。

  但是,在兩人易容過後,他幾次險險叫出流紗本名,更有一次易容處理不好,啪地一聲,整張易容用的糊團直接掉在地上。饒是流紗這般經驗老道、行事果決的人都在一時半會間傻了眼。

  眼看欲下手的標的就要來到眼前,還是流紗先回過神,用腳尖將那糊團抹到一旁,催促他先行離去才化解被視破的危機。

  本來說好由口才較好的流紗斡旋絆住那人,他再由背後偷襲,少了他,自然也無法下手。最後雖然成功,流紗在掌門面前更是隻字不提他的失誤,但是那陣子他連正眼看流紗都覺得愧疚。

  這次他雖然更加小心,還是出了岔子……

  不知是哪裡不對?他就是被人看穿非家裡的僕眾。

  本來流紗獨自一人,絕對可以全身而退。

  但是他手頭功夫不佳,輕功又差了對方一大截,逃都來不及逃,就被使刀的對手用三招圈在刀光內;為保他一條小命,尚未被人視破的流紗在眾人面前挺身而出,橫刀擋下砍向他心口的致命一刀。

  他嚇得腿軟,怔忡望著流紗與刀客一招接過一招。

  最後是流紗在他腿上踢了一腳,大叱一聲:「還不走!」他才緩過神來,飛也似地閃過眾家丁的捉拿,往窗口飛身躍出。

  待流紗追上他時,流紗已是負傷之身,連易容也卸了下來。

  倉促間,流紗只道:「我受他一掌,他也受我一刀,一時間不會追來……快!回去找、找大師姊──」流紗勉力說完,便厥了過去。

  幸虧他毫髮無傷,才勉強將一路昏昏醒醒的流紗帶回墨隱派。

  「這次……一定不成了……」煙波將臉埋進雙腿之間,這次害流紗身受重傷,就算流紗脾性再好也必定對他失望透頂,再不會像以前那樣用正眼瞧他了。

  煙波真的覺得很奇怪,同個師父教出來二十幾個弟子,大師姊聰敏靈巧、坐上掌門之位是人人心服,連招個夫婿回來都不同凡響的好;二師兄一手好刀法、快疾絕倫,只要出刀絕無虛發;三師兄狡猾精明,竊取情報與易容技巧在門中堪稱一流;就連最溫和的流紗……也心細如髮,步步為營策劃佈局;更不用提其它師兄弟妹了,各有所長也就罷了,獨獨他一人,連保命輕功也學不好,活到二十有七,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長處可言。

  就連大師姊帶回來的那名少年,隨便揀一樣功夫就比他好上許多。

  他真不明白,自己當年怎麼就讓師父撿了回來拖累大家?

  「什麼東西成不成?」

  突然一道聲音從背後響起,煙波嚇得渾身一顫,急忙扭頭去看。

  一名青年就站在他身後,挺拔身軀穿了一襲淺絳色的新袍子,更是襯得青年風姿瀟灑的笑容俊朗無儔;青年打直腰板雙手交錯在胸前,似笑非笑的戲謔眼神直視他。

  煙波記得青年就是大師姊五年前帶回來的少年弟子無愁。

煙波平日深居簡出,除了練功吃飯洗澡,鎮日不出房門,他不擅口舌又無所長,除了大師姊與五師兄格外留意,其餘同門大抵記得有他這麼一個人而已。

  「無、無愁,你怎麼、怎麼來這裡?」煙波語帶結巴實在是因為他嚇了一跳。

  「大師父找你,她說你晚飯時間沒出來、人也不在房裡,一定是躲到別的地方去,叫大家出來找找。」無愁歪著頭望著煙波好一會兒,煙波被他看得全身發毛,只得支支吾吾又道:「我、我知道了,我這就去見大師姊。」

  「欸~等等等,你方才在說什麼成不成?」

  「沒什麼……」煙波縮著身軀、神色怯懦由無愁身邊閃過,慢慢拖著腳步往大廳方向走去。

  「奇怪的傢伙~鎮日陰陽怪氣躲在房裡,還以為他不食人間煙火、辟五穀絕七情六欲了,沒想到居然記得我是誰。」

  無愁兩手叉腰,三分好奇七分好笑地道。

  無愁哪裡知道,煙波心裡偷偷羨慕的對象,他也算上一份了。

  
      ◎ ● ◎


  煙波是個天生怕事膽小的人。

  若非當年遇上師父,想來他最多是鄉里間的一名農夫,大字不識一個,每天日出而作、日暮而息,平平淡淡娶妻生子、鎮日為柴米油鹽這等生活瑣事煩惱,閒來無事與妻子吵吵嘴,還有幾個毛孩子在他身邊竄進竄出吧。

  但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師父若是沒有救他……他根本也活不過六歲。

  煙波坐在馬背上耷拉著頭,偶爾還是會回想起當年的事。

  無愁背靠馬首,半挑眼皮打量這個老是畏畏縮縮的二十三師叔。

  昨夜大師父將他與這個師叔找去,指派兩人將流紗未完成的任務接手。無愁本意如此倒沒什麼問題,但是這個從頭到尾不敢看人的傢伙一聽說要再跑一趟,猛然抬頭瞪大三白眼的樣子真是可笑。

  煙波實在不想去,韓如煙哪容得他拒絕,她義正詞嚴告訴他:「這趟你是非去不可了,對方來信追問我們,堂堂一個墨隱派怎地名過其實,連個刀客也對付不了。哼哼~若是尋常刀客,他又何必花錢請我們下手,用話相激我還不看在眼裡,前些天我讓十三去退還訂金了;只是那人傷了流紗,少說也得廢掉他使刀的手,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韓如煙最是護短,哪怕事由他們墨隱派而起,傷了她的門人,她必定追究到底。

  「怎麼說流紗也是為你受傷,你和無愁去整治那人,我們墨隱派不做虧本生意,你們不需要殺了他,只要廢去他一條手臂即可。」

  「大、大師姊,我不成的……」煙波心中有數,他這輩子就是一塊甩料,去了不拖累無愁才是奇事。

  「成與不成,我這個掌門說了算,就算你不成,也得打起精神辦事,二十三,你也不小了,難道一輩子在家裡替師兄弟妹處理雜務,不替自己想想以後的日子嗎?」

  「以後……以後又能怎樣?我只有這個家,再怎麼盤算、也是回到這裡。」煙波垂下頭,不是他沒志氣,實在是他無能為力。

  「你和其他師弟師妹一樣,都是我的親人,我不願旁人輕賤你,答應師姊,你也不要瞧不起自己。」

  煙波吶吶喊了一聲師姊,勉強點頭答應。

  無愁回想起來就覺得好笑。

  這樣一個人,活脫脫就是糊不上牆的爛泥。

  看著大師父的面子,無愁沒有多說什麼,心裡反覆思量卻是該在什麼地方撇下這個師叔,獨自一人行動,省得到時被他拖累、落得和五師叔一樣的下場可就沒趣了。

  「我、我說啊……」

  「?」無愁轉過頭,煙波本來望著他的眼神猛然轉開,吶吶又說了一次:「我說無愁啊……你應該、應該也不想和我一起行動吧?」

  「師叔怎麼突然說這種話?」無愁笑了笑,並不認為滿腹心思被這人發現了。「大師父讓我和您一起辦這件事,自然有她的考量,小姪別無他想。」

  「但、但是我的刀法很差、易容不精,連輕功也不大好……」煙波說得滿臉通紅,但事實就是如此,他可不想壞了無愁的事之後,再惹來無愁冷眼對待。到時候的處境想必比現在自己承認更來得淒涼難堪。

  「世無完人,師叔不必妄自菲薄,事情總有辨法的。」無愁露出寬慰的笑容,想的卻是:『原來你也知道自己什麼都差啊,人能自省到這一步,也算了得了。』無愁心裡笑得直打顫,表面上還是一派平靜。

  「你、你不相信就、就算了……到時可別反過來怨我就好。」煙波嘆一口氣,他連臉皮也不顧把話挑明了,無愁還是聽不進去他也沒辨法。

  無愁仍是微笑望著他,看著垂頭喪氣走在前面的那道身影,心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差到哪兒去?』頂多被拖累的時候,丟下這個師叔獨自脫身便是;無愁與他並無交情,就算他身陷死地,無愁相信自己連眼皮子也不會眨一下,拍拍屁股走人再簡單不過。最多在大師父那裡不好交待,但獨善其身若是唯一保命方法,相信大師父也不會太過責怪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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