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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就是......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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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子夢是在馬車上清醒。

  搖搖晃晃的夢境並沒有讓他放鬆,只有強烈的不適與不安折磨他。

  高熱讓他昏沉無力,左腿的痛處令他無聲淚流。

  隱隱約約,他聽見交談聲。

  他記得其中一人的聲音,柔媚清婉,甜膩誘人,是趙雅書的聲音。

  另一人聲調平穩,輕飄飄的嗓音有幾分耳熟,沈子夢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

  兩人原本一搭一搭地對話,講到尾,漸漸大聲起來,沈子夢分辨不出談話內容,只得覺心急如焚,擔心雅書受人欺負,那樣嬌弱的人,怎受得起別人震怒。

  可惜他連手指也抬不起來,心焦的淚水流得急;那兩人談了一會兒,另一人比雅書更快發現他的淚水,喊了一聲,雅書收了聲,不一時便有人替他抹淚喂水。

  他直覺認定那雙溫柔的手是雅書,雖然抬不起手睜不開眼,還是勉強喚了一聲:「雅書。」

  那雙手微微顫抖一下,擦去他額頭冷汗,又替他挾好滑下的薄被,沉默好一會兒,才聽見雅書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輕柔安撫他,「子夢,你好生休養,別想太多。」

  雅書令他心安,他沒有心思再想,再度陷入深沉的夢境之中。

  那種安心的感覺並沒有持繼太久,馬車突然一個顛簸,左腿猛然傳來痛楚,他吃痛喊出聲音,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態下,沈子夢痛得睜開眼,映入眼界的是倚在小窗旁,聽見他的聲音而回頭的雅書,雖然有些模糊,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雅書。

  雅書精神並不好,見沈子夢傻愣愣望著他,淚水即刻滑落眼眶,抽泣著哭倒在他懷中。沈子夢一下一下輕撫雅書的髮,髮間熟悉的香氣令人綣戀;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怎麼就有勇氣咬牙撐著不說出雅書的下落,如今一想,因為是雅書,就因為他愛著雅書,如果連自己心愛的人都能出賣,他沈子夢活下去又有什麼意義?

  抱緊懷中止不住哭泣的人兒,真情流露在他髮旋一吻,就算他什麼都失去了,他還有雅書,沈子夢告訴自己,這樣就夠了。

  醒來之後,馬車也隨之停止。

  接著沈子夢看見那個人,打開車門,彬彬有禮點頭微笑的高雅男子。

  這時候他才記起這個人,殷左慈,是趙雅書的師兄,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

  折斷的左腿沒有接好,待傷處不再痛疼後已有些歪斜,不去細看並無大礙,走起路來微跛也不甚顯眼;雅書哭著罵自己拖累他,兩眼腫似杏桃倒叫他不忍心,心裡的酸楚也只能略過不想。

  三人同行一路往南,一天夜裡,三人錯過城門禁閉時分,留宿城外一間破落廟宇,雅書親親熱熱和他談了一點話,告訴他自己本名唐佑飛,以乾旦登台亮相時因本名不美,便讓師父改了趙雅書較為雅致;兩人戲鬧一陣,唐佑飛便感睏倦枕在他腿上安睡;孩子似的睡顏令他情不自禁撫過烏黑滑順的髮,腦海想著天南地北,有唐佑飛相伴固然開心,但終究需要落腳處;故鄉暫時不能再回去了,若是二公子循線追查,少不得拖累親人。

  前幾日讓殷左慈提醒這點,早早請殷左慈代筆,寄了一封家書,通知家人他染上瘟疫、客死異鄉火化了。

  心裡雖然為了欺瞞家人感到傷悲,但唐佑飛倚偎在身旁溫言軟語安撫他:「過個三五年,待二公子貴人事忙忘了你我,再行返鄉也未嘗不可。」

  沈子夢見過的世面不多,左右思量也只有這個辨法,便答應了。

  正想著和唐佑飛今後該往何處,坐在火堆對面的殷左慈突然發話。

  「你也睡不著嗎?」殷左慈折斷枯枝,順手丟進火舌之中,鳳目微挑,似乎望著沈子夢,隔著火堆又讓人看不真切。

  沈子夢沒想到殷左慈會同他搭話,愣怔一會兒,順口嗯一聲。

  一路上殷左慈待他說不上熱切,更多時候是視而不見。雖然一直牽念殷左慈的救命恩情,出言道謝時卻換來不鹹不淡的「沒什麼,我是看佑飛的面子。」沈子夢猜想他是看不過去兩個男人談情說愛,尷尬的搭不上話,只好訕訕一笑不敢再主動和他說話。

  問過唐佑飛他這個師兄身手似乎十分了得,竟能潛入八皇府救他脫困,唐佑飛笑著回答他,「我這個師兄幼時身段就好,讓人看上也是聽說適合練武,就給商賈買回去琢磨,幾年下來,戲子沒做成,倒成了商賈押車的武師。」

  唐佑飛說的輕鬆詼諧,沈子夢沒有忽略他談及「戲子」二字時的落寞,縱有一肚子問題尚待釐清,他還是嚥回肚裡,輕搭唐佑飛的肩膀安撫他。

  思及殷左慈有救命之恩,沈子夢不善應接仍是勉強撐出笑容,順著殷左慈的話頭接下去。

  「殷公子有事煩心?」

  殷左慈瞥他一眼,即刻將目光移至火堆,輕道一句:「沒有。」

  欲言又止的姿態令沈子夢退卻,縮著肩膀苦笑,沉默半晌才強自鎮定又道:「連日勞煩殷公子諸多,若是殷公子累了,不如讓沈某守夜,殷公子先行睡下?」

  「你呀──」殷左慈沒來由嘆一口氣,「做人不要太老實。」

  沈子夢聞言一愣,正想問他何出此言,一抬頭就看見殷左慈目光閃爍直視著他,兩人目光交錯也不閃不避,似乎想在他臉上瞧出什麼。

  「睡吧。」殷左慈仍是一副欲言又止。

  沈子夢想再追問,唐佑飛卻不安穩地翻身,沈子夢怕吵醒他,連忙坐定。

  再抬頭去看,殷左慈已經移開目光,打算來個相應不理了。

  沈子夢暗嘆一聲,受人點滴當報湧泉,今時今地的處境卻是無處使力,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路行旅處處受人恩惠,越想越在殷左慈面前抬不起頭。

  心裡哽著慚愧卻無可奈何,只好安慰自己別再給殷左慈添麻煩,方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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