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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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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對不起。」司徒風的淚水混著血滴在游士龍臉頰,他邊哭邊道
歉,一手按在游士龍胸前替他療傷。

  一疊聲的道歉聽的游士龍頭都昏了,他伸出手軟軟按住司徒風的唇,「
不用再說了,我不怪你。」咳一聲,又是一口血湧上。

  在體內的瘀血被逼出來,游士龍感覺好多了。一口血吐在前襟,司徒風
的心情更是沈重。

  「你若是不開心,就不要忍著,我師父曾經說過,寧可為難天下人也切
莫為難自己。」縱然你是天之驕子也有為難的時候。這句話游士龍忍著沒敢
說,世人看他絕對是欣羨多於憐惜,游士龍何嚐不是這個想法。

  但是做人冷暖自知,每個人看見他的光芒、誰能看見他的灰暗?

  他的傷心、痛苦、不安又有誰能分擔?

  司徒風不曾流露的絕望,由顫抖的指尖傳遞至游士龍身上。

  僅是那麼一剎那,游士龍卻打從心裡憐惜他。

  一個人連軟弱都不敢表現出絲毫,會有誰替他難過?

  「我....我......」司徒風雙唇泛白,後頭的話再接不下去。

  嗚咽地將臉埋入游士龍肩膀,淚水決堤在單薄的肩上。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司徒風夾纏不清、含糊哭訴。

  游士龍不明白他所為何事,只知道他心裡很苦,但是連一個可以安心哭
泣的地方也沒有,甚至沒有人可以分擔;他像是溺水的人,緊抓著茫茫大海
裡唯一的浮木,抱著游士龍痛哭失聲,感受僅存的一絲溫暖。

  游士龍只是輕拍他的背,任由他強而有力的心跳熨燙在胸口,試圖溶化
那份深不見底的哀傷。

  「哭吧,我能為你做的事、也只有這樣了。」游士龍喃喃自語。

  他不管司徒風是否聽明白,胸口心疼他的感觸卻是真實。

  「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了。」真正的絕望在他脫口而出那一
刻,痛徹心扉!

  他緊抱游士龍,這個溫柔、溫暖的人,是他僅存的安慰。游士龍對師姊
徒弟的親情深刻不移、任何外力都不能介入;曾經他是欣羨甚至是妒忌韓如
煙與無愁可以得到游士龍全部的愛,而今這份空中樓閣般、純粹無私的愛竟
是他最後寄託。

  他們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想到這裡......司徒風的淚水流的更急、心像撕裂般的疼。

  他好想成為他們的一份子。

  他好想在那片寧靜安祥的天地裡弄花蒔草、不再去看這醜惡的人世。

  單純的活著、單純的去愛。

  最終他還是不能......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他的心是憤恨不平、充滿醜惡──

  「你還有我們。」游士龍的聲音輕輕地、淡淡地,好似夏季最後一陣微
風,卻實實在在沁入心脾。「我們是朋友,無論你失去了什麼,卻不會失去
這份友誼。」游士龍輕輕推開司徒風,坦蕩直視他的雙眼,不帶一絲虛假。

  司徒風不能置信地望著游士龍。

  「我......還有你嗎?」

  我真的可以有你嗎?

  司徒風的身軀顫抖的更厲害,月光映在他的臉上是一片雪白。

  「是”我們”。」游士龍重申,「我和師姊還有無愁,或許不足輕重,
也不能替代你失去的,但是──」

  「就算沒有你師姊,我還是有你嗎?!」司徒風打斷游士龍,他不想再
聽見韓如煙或是其它人名字,他不需要附帶任何人,他真正想要的只有一個
,曾經不敢、不去想的那一個──他可以要嗎?

  游士龍聞言一愣,還來不及想清楚沒有師姊、要他做啥?司徒風渴求、
絕望的眼神驀地衝擊貫穿他的心,他覺得眼眶濕熱,心口隱隱作痛,不再多
想,堅定地告訴司徒風:「是的,你還是有我。」

  司徒風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

  千言萬語似乎也找不出他此刻心裡想的,他靜靜望著有些不知所措的游
士龍好一會兒,展開今夜第一個笑容──

  殘月似的形狀,蒼白之中洩露出一股詭異的饜足。

  那是一個下定決心的人才會露出的笑容。

  游士龍並不明白──


               ◎●◎


  司徒風醒來的時候天色仍是一片霧茫茫的白。

  仔細一看,天空飄著絲絲小雨,還帶點寒氣。

  司徒風發現自己是枕在游士龍的腿上,還緊緊握著游士龍溫暖的手,游
士龍任由他牽了一夜,嘴裡哼著不知名卻哀傷的曲調,直視遠方的眼神帶著
漂渺。類似母親在床前安撫孩子睡下的歌曲,但是哀淒的感覺太重,司徒風
聽了有些心痛。

  「你醒啦。」游士龍目光不移,司徒風醒來的時候他早有感覺,只是沒
有說破。

  司徒風已經不記得自己何時睡著,更不知道怎麼會倒在游士龍腿上。看
來游士龍是一夜沒睡,他嗯了一聲,訕訕的起身,正想找些話來排解,突地
看見游士龍唇邊有未擦乾淨的血漬,想起昨夜一時失手打傷他,心裡很難受
,忍不住伸手往他唇邊輕輕抹去。

  「不要讓師姊知道。」游士龍沒有閃避他的指尖,笑容有些虛弱。

  點點頭,司徒風明白他不單指受傷一事,連帶暗示司徒風、昨夜之事他
不會說出去。

  「不用擔心,我已經好多了。」拍拍司徒風的肩,他看司徒風皺眉,知
道司徒風自責,他不願司徒風多想、不自禁出言安慰司徒風。

  其實游士龍也不想往深處追究,昨夜的司徒風是脆弱的,他很意外司徒
風會將這一面表露在他眼前,或許是男性尊嚴不允許司徒風讓師姊知道他也
有軟弱的時候,才會找上他吧。

  游士龍望著他發紅的眼,覺得這個人好可憐......昨夜的他是如此渴求
有人陪伴,卻找不到令他卸下心防的人。再看司徒風仍舊緊緊握住的手,霎
時間心裡似乎有什麼被觸動了......無論司徒風的聲名再響亮、何等的氣宇
軒昂,他終究是有血有淚、活生生的人啊......

  「我已經好幾年沒有這樣哭過了。」司徒風同樣看著兩人交握的手,突
然打斷游士龍的思緒。游士龍抬眼望著他不接腔,司徒風的眼裡藏了太多情
緒,一時半刻,游士龍無法判斷他想表達什麼。

  「我被司徒家收養十六年,再苦再累、我也不曾掉過一滴淚。」司徒風
揚起笑容,感情漸漸藏匿在笑容之內,勉強的笑、游士龍看著很痛苦。游士
龍握著他的手,垂下頭柔聲說道:「那不是因為你不想哭、而是你不能哭。
往後你要是難過,可以告訴師姊,她的性情率直豪爽,會理解的。」

  司徒風捏著的手緊了一下,游士龍不由得抬起頭來,「我不會告訴她的
。」司徒風神色冷漠,游士龍卻在他的眼神裡看見熱切。

  「為什麼你總要提到她?我對你說過的話、不一定想說給她聽。」

  「啊?」游士龍迷惑了。

  司徒風笑了笑,游士龍皺著眉不自覺歪著頭看他的樣子非常可愛。

  司徒風決定不再忍耐的時候,游士龍不明白。

  「我很喜歡你。」司徒風突然抱住游士龍,在他耳際說了這句話。

  說沒有嚇到是騙人的,但是司徒風突然抱住他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游
士龍被他抱個滿懷又是尷尬又是高興。司徒風一再對他示好,他也不討厭司
徒風。

  既不討厭又曾經救過你的人說他很喜歡你,有誰能夠拒絕?

  「我也──很喜歡你。」游士龍有些羞澀,說不慣的話讓他耳根都紅了


  「是嗎......」司徒風明白,兩個人說出來的喜歡是完全不同意思。他
的喜歡是放在心裡、不顧一切情種深埋的喜歡。游士龍的喜歡充其量是朋友
之間、安心信賴的喜歡。

  「......嗯。」游士龍左手環抱司徒風的背,輕輕在他背脊拍撫,原來
司徒風也會有孩子氣的時候,游士龍不解風情地暗想。

  「你剛才哼的歌──可以再哼一次嗎?」司徒風要求,一想起方才悲淒
的歌聲,淚水莫名地滑落。

  那段傷心的調子,觸動他的心,游士龍遠眺的眼神,更是緊緊抓住他的
心。愛上一個人的義無反顧、在那一刻讓他深深體認。

  游士龍笑了笑,「我已經不太記得曲調了,隨口哼兩句而已。」

  「沒關係,我喜歡聽你哼。」司徒風擦去淚水,沒讓游士龍看見。

  「那再哼一段,等會兒大家都要醒了,你得打起精神。」

  司徒風用堅強的笑容回答他。

  游士龍習慣性向遠方眺望,一聲聲溫柔又哀淒的曲調輕輕逸出。這是兒
時、母親在床前哼唱哄他入睡的調子。他已經不記得母親的模樣、這首曲調
是他對母親唯一的懷念;雖不成調、他仍是懷念不已。

  司徒風痴痴望著游士龍安適的神情,俊逸的臉上滿是不捨。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這個人無憂無愁──一直陪他到最後。

  無論走到什麼地步,這個人永遠是他最不願傷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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