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好像也停一兩年了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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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人耷拉著頭走在前頭,滿心不悅寫在臉上和他嘟嚷不停的喃喃自語中。

  無愁雖然看不見,但是那生動的表情,無愁在潛入村莊的這一週內,看了無數次。

  起初無愁是不相信的。

  記憶中的煙波,怯懦、膽小,總是顫顫驚驚,不敢和別人多說兩句。就連笑起來,都是無可奈何、可憐兮兮的倒楣相。在這個無名小村裡的煙波卻像另一個人,不但話多了不少,還敢和人稱兄道弟,一群人圍在樹下喝酒唱歌、好不快活;時不時大聲呼喝頑皮孩童別來添亂,在孩子們笑嘻嘻奔跑在麥田裡嚷著:「狗子叔叔明日見~」時,不由自主勾起一抹無奈卻又發自內心的微笑。

  無愁從來沒有見過煙波這麼輕鬆自若的樣子。

  那個時候,無愁就明白了。

  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不屬於墨隱派,不屬於是是非非、真假難辨的江湖。

  這樣一個單純的小地方,人心乾淨透明,沒有爭權奪利,沒有爾虞我詐。

  所以煙波活得自在簡單,不為旁人所擾,挺直身軀站了起來。

  要不是無愁找了過來,想必煙波可以待在這個村子裡守著一畝薄田,貧困但心滿意足的過一輩子。

  無愁知道煙波很喜歡這樣平凡又平淡地過日子。

  從過去不曾在煙波臉上出現的溫暖笑容就可以看出來。

  但是無愁不能。

  無愁不能漠視這個人在那樣的情況下……消失兩年。

  沒聲沒息,在他眼前彷彿隕落般逝去。

  在大師父幾乎死心,所有人都認為煙波已死的時候,他仍舊放棄不了尋找這個人的下落。

  煙波還欠他一個解釋,欠他一個說不清楚也理不明白的痛楚。

  大師父懂得他,所以沒有阻止他走遍大江南北,翻過一座又一座山,彷彿發瘋一般誓要找出煙波的下落不可。

  轉眼間,兩年過去,無愁總算在這個幾乎與世隔絕,三五個月才會有一個雜貨商進來一趟的深山小村內找到煙波。

  無愁不明白,這個地方和煙波當初失蹤的場所差了十萬八千里不止,當時的煙波,到底是怎麼樣活下來?

  眼前的背影,滿是傷疤交雜,最大的一個疤痕幾乎是由左肩撕裂至腰側,打著赤膊走在前頭的人,似乎完全忘記自己滿身的疤;擰乾的外衫隨手披在右肩,任由那些張牙舞爪的傷痕坦露在陽光下。

  記憶中,無愁總是看著他的背影。

  耷拉著頭,走在前頭完全沒有發現身後的人正在注視他。

  那種孤獨,無愁本來不懂,只要伸出手拍拍他的肩,他再怎麼不情願還是會回頭,用著驚慌的眼神回視無愁。所以無愁一直沒想過,這個人寧可獨自走在前頭的寂寞。

  「猴子,你還想跟到什麼時候?」前頭的人停下腳步,不耐煩地瞥了無愁一眼。

  無愁回過神,小村就在不遠處,隱約還能看見三三兩兩的孩童身影穿梭在田梗間。無愁還不大習慣煙波有話直說的改變,怔了怔,就讓煙波又搶話接了下去。

  「我可是說清楚,打死我也不會回去了。現在的日子或許窮了點、難過了點,但是我不想再看別人的臉色渡日,那樣的日子,我過不下去,也不想再過下去了。」

  「現在就不用看人臉色了嗎?」無愁不答反問,似笑非笑的俊顏,十分討人喜歡。

  只不過煙波早就怕了他,視而不見地拉下臉道:「至少現在我一切都能靠自己,就算吃苦受罪,也是我自己的決定,仰人鼻息──尤其是你的滋味,我嚐夠了!」

  「大師父也是嗎?」

  「咦?」

  無愁仍是笑,眼神卻不帶笑意,直勾勾盯著煙波,讓人看不出心裡做何打算。

  「大師父也讓你嚐到仰人鼻息、受人輕賤的滋味嗎?」

  「大師姊不一樣的……」煙波反口便道,腦中想起韓如煙處處撫照關愛自是不假,在眾人輕視他的時候,仍舊不改初衷照顧關心他這個無用的師弟。

  「若是如此,你忍心令大師父總是念著你、為你勞神心傷?」拉住煙波垂在兩側的手,無愁緊緊抓住他,「無論你是好是壞,大師父都把你當作真正的親人,難道你連見她一面也不願?」

  這番話說的在情在理,縱使堅定意志,此生老死這裡的煙波也不免躊躇。

  「不,不對!你現在知道我還活著,我方才也說過,你回去轉告大師姊就好,何必非要我再走這一遭。」甩開無愁的手,煙波心裡大呼好險,差點又被無愁三言兩語唬弄過去。

  煙波已經習慣村人直來直往、純樸簡單的個性,無愁口才勝他十倍不止,還是個心口不一的厲害人物,再和無愁拖宕下去,他知道自己極有可能被無愁說服。把頭一扭,煙波三步併兩步,彷彿逃難般往村口飛快走去。

  邊走還不忘邊說:「總、總之你少來煩我,就當作你我從來不相識就好!」

  『就當作你我從來不相識就好……』

  無愁沒想到還有機會聽見煙波嘴裡說出這句話。

  一股錐心刺骨的痛,狠狠紮進無愁心口。

  望著煙波來不及掩上傷疤的背影,無愁忍不住追上。其實他也不是很懂,自己為何非要找到煙波。他只知道自己很想很想再見到煙波。無論是眼神不善的三白眼,或是並不好看但是偶爾很順眼的側顏,還有笑起來微微上揚的菱角嘴,無愁總是忘不了這個人的樣子。

  哪怕是耷拉著頭,好半晌不吭一聲,只要是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無愁想要看見這個樣子。

  所以,當煙波的身影在他觸手可及的距離時,他不做多想,緊緊抓住那佈滿傷痕的單薄肩膀。

  只不過就是這樣。



      ◆ ◆ ◆



  無愁伸手搭上煙波的肩膀,單薄的肩,讓無愁忍不住用力捏了一下。

  煙波吃痛一縮,扭頭怒目而視。

  「抱歉抱歉,我只是有事想問問你。」無愁聳聳肩,笑得毫無歉意,不難讓人看出他毫無歉意。

  煙波極不願和他搭話,但無愁臉上帶笑,臉色卻難得一派認真,左右是閃不過了,煙波側目看了正一臉好奇望著兩人的柳藍方,只得點頭輕道:「要私下談?」

  「韓兄真是一個明白人,就是得私下談。」

  若是私下談,八成是講此行目的,確實不便讓柳藍方聽見。煙波笨嘴笨舌要求柳藍方在原處稍候一會兒,柳藍方偏又拉著他直嚷為什麼不能聽。他還沒笨到向無愁求援,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求得柳藍方靜候原處。

  和無愁走向遠處,還不時聽見柳藍方嘟嚷小氣鬼、有什麼稀罕的孩子氣話。

  「要談什麼?」煙波一臉無可奈何望著無愁,目光偶爾飄向無愁身後的柳藍方。柳藍方倒還乖巧,下了牝馬正一搭一搭踢著石子,百般無聊,卻連正眼也不往兩人所在之處瞧上一眼。

  「你倒有趣了,帶著小姑娘同行三四天,難道真以為是出來遊山玩水,正事都不想幹了嗎?」

  無愁語帶輕蔑,連看他的目光都冷漠起來。煙波自知理虧,訕訕的望著自己腳尖好一會兒,才輕道:「……沒這回事,大師姊吩咐之事,我從不敢忘。只不過一個小姑娘隻身走在險惡的山道裡,難保不會碰見山賊匪盜……」

  「那又如何?她雖是女子,敢出來走跳江湖自有她法,山道險惡,京畿好人就多了嗎?下山入京,依舊是與她分道揚鑣,你能保她多久?」

  「保得一時是一時,以後的事……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那好,她是你的事。若是萬幸,無風無浪走下山便罷;真有個萬一,遇上山匪野盜我可不會出手幫她。」無愁說的是真心話,他雖然私下早已應承讓柳藍方一道走,但本就非他所願,想假藉煙波之手推拒她卻又不成。這個麻煩雖是他攤上的,卻不是他接下,他打從心底不認為自己需要為柳藍方負任何責任。

  「也、也不一定就會遇上啊……」煙波一番話說的連自己也心虛。

  無愁冷笑一聲,不願理會他還在自欺欺人,那一廂的柳藍方等得也不耐煩,朝著兩人喳呼不休。

  「好了沒?平日也不見你倆搭上幾句話,怎地一說起悄悄話就沒完沒了。」

  小姑娘跺著腳,一派嬌蠻倒有幾分可愛,無愁拍拍煙波的肩,呢喃道:「我們就走著瞧。」換上輕挑的笑走向柳藍方。

  煙波被無愁笑得起了一身惡寒,只得安慰自己,應該沒那麼倒楣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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