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總算有想到要寫什麼了
跟大熊貓講說是蠻平淡的清水文,她居然說”你寫的文對我來說一向很清水”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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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吹得十分響亮,響徹在朔月高掛的黑夜,自回藺關來到此地每當入夜焚風總
是無情激昂地吹撫著高原,燥熱惱人的風,夜夜迴旋在玄色帳棚內,對幾個月前來到
此地的人們而言,風不再是風,盡管風聲再響、氣息燥熱,焚風已成為生活一部份,
燥熱之氣不再侵蝕人們,一切都讓每個人過得自然。

  今夜似乎有些不同,入夜後風聲依舊,處於帳幕中的人卻無法入眠。

  一片黑暗撩人,如星子、如鷹隼,黑暗之中一對瞳子點點灼人。目光放在遠處卻
無物絆塵,似乎看向更遠飄渺之地,思緒替代眼前空寂氣息,沒來由的心焦令人無法
入眠。

  厭倦了自己焦躁的情緒,起身下榻,信手自銅壺倒水飲下才略為撫平心中焦躁。

  躁鬱理由自知,天性使然卻令他不想承認,沒錯,今日”那個人”回來後,發覺
應要侵襲入骨的惡創已有人將之療治,雖說並非什麼壞事,也不是非要傷口爛肉腐骨
才心滿意足、畢竟無缺憾的人才能辦事,但此事並未在他的掌握之中、光是這個理由
足以令他為之氣結。
 
  偏生問起始末細節、也回答的支支吾吾不清不楚,倒不認為是在欺瞞作假、畢竟
”他”是不可能對他的問話隱瞞藏密,連結”他”所有回答與其說是刻意隱瞞倒不如
說是在片斷記憶中遺漏了什麼,”他”不可能說謊造假、對於這點他十分有自信。

  沒有一道”影子”會背叛自己的主人,沒有任何例外。

  聰明如他依舊想不出個所以然,怒氣一熾隨手打翻銅壺落地,發出不小的聲響,
不一刻隨即見到士兵身著冑甲提著火燈闖入黑鴉鴉的帳棚之中,頓時空蕩的帳幕中一
片通明,入眼便是士兵驚慌失措的模樣,他在心中冷笑、這就是國內的精兵?正打算
叱責讓士兵退下,忽然帳布一揚,又是一隊士兵闖入、帶頭先鋒還是那一頭火紅的副
將。

  『不足一刻。』

  他對眼前這個急躁的紅髮青年可說是唯一賞識的地方大概就是公私分明這個優點
,明知討厭情結滿點、青年仍舊公私分明即刻帶兵趕到他的帳棚內,對他而言,紅髮
青年不啻是個值得玩味的對象,也因此多次戰役中未讓青年接下必定受死的命令,可
惜急躁的紅髮青年似乎感受不到他的好意。

  「將軍,您有何吩咐?」

  這句話問得十分得體,仝烈火踏入玄色帳棚後瞬息已將四處打量,可見之並無刺
客或重大事因,不想落得與士兵一般讓燁鷙叱責出門的下場,開口第一句話得問的機
靈,省得事後又讓燁鷙這個小人調侃恥笑,說不得三番兩次可能指桑罵槐以譏諷他為
樂。

  「嗯!你來得正巧,我似乎為失眠而苦,不知是否此地戰況過為激烈影響,數夜
無法安然入睡,頭痛的緊,替我宣傳自北都而來的太醫吧!」

  說罷黑衣男子黑瓷般的指端加強似地在眉尾輕揉慢搓,仝烈火看在眼裏嘔在心底
,一個大半夜就為了孩子般任性的理由、吵吵嚷嚷弄得整個軍營風聲鶴戾,誰人不知
北都御醫白日求見多次,若不是燁鷙存心刁難耍性子,早該在半個月前就該接見御醫
、此刻說不得早已護送那位心軟慈善的白衣青年回歸北都。

  不過想是一回事,該做的事仝烈火畢竟不忘。
 
  「是,末將即刻辦理。」

  大半夜是刻意捉弄人是吧?!倘若別人仝烈火還不會這麼篤定,但眼前可是傲慢
無禮的燁鷙,生性自私利己不就是燁鷙該讓人知曉的惡事,反則為何不在入夜前宣召
御醫晉見即可,非得拖延至大半夜,敢情是半夜忽來雅興想找人消磨空閒,自私又無
禮的混帳。不論是在心裏暗罵譏諷幾百回,口頭上他還是不失禮數依照燁鷙命令行事
,職責所在、責無旁貸之理。

  退出帳幕不多瞧燁鷙是怕自己克制不了厭惡感而厭形於色,回頭一想起得去打擾
那位弱質青年就於心不忍,個把月來朝夕相處多少也知曉青年體質甚虛,難為青年跟
隨軍中一行粗人奔波多日、甚至到了此地也無能令青年辦事交差,這個大半夜裏還得
擾他清夢,越想仝烈火是越無奈。

  礙於軍命難為,硬著頭皮也得上。

  三步二步拖延著時間緩緩走入純白帳棚,雖說是額外分配的帳棚,但說小還不算
小,幾乎與他這個副將的帳棚齊大,對於青年與自己對同相待、仝烈火似乎倒是沒啥
意見,多少與他對青年高度好感有所牽連吧!

  小聲呼喚青年,卻沒得到任何回應。

  『睡得真沉,可又非讓他起身……這可怎樣辨才好……..』

  「仝副將大半夜尚未安歇?這可對身體有所虧損。」
  「咦?」

  輕巧的聲音自耳邊傳來,轉身一看身後不正是那個神韻出塵的白衣青年,見他衣
冠齊整白晰的手還抓緊些許草藥,仝烈火念頭一轉便揣測到青年夜間掘藥的習慣又起
,青年自隨軍北上來個把月、幾乎夜夜出營在惡山惡水間掘取稀有草藥,究竟是多稀
有?仝烈火也不清楚,雖然青年熱心說明罕見來由,但沒興趣的東西、仝烈火還真是
一字一句都無法理解。

  但仝烈火明白一件事,青年不愛日光,只在夕末與夜晚出沒。

  因為青年右肩口有一塊碗大的疤,傷痕雖舊,但鮮紅的色澤依舊讓人觸目驚心,
若不是行軍途中豪雨傾盆落下打濕眾人,也不會在送乾淨布衫給青年時瞧見那道傷疤
,也因此得知青年為此傷造成體弱無法受長時間日晒。那也無妨,反正青年職責也是
端正坐在原地等人上門的工作,不用曝曬陽光,白日青年多半在自個兒帳棚內診療傷
兵或端看書籍,夜裏才見青年白衣袂袂漫步山林漠原。

  「仝副將有事?」

  青年仍是一派自然,對仝烈火大半夜打擾似乎完全不以為意。
  
  「啊!確實有事……但在這個大半夜真令人難以啟齒……」
  「但說無妨,如此良夜美景叫人難以入睡。」
  
  見青年笑意盈盈,一語道破他人顧忌、倒也是善解人意。

  「事實上燁鷙將軍貴體微恙、傳宣御醫大人入玄帳問診。」
  「可先待卑職入帳將藥草擱下再請仝副將領路否。」
  「沒什麼不可。」
  「那就勞煩仝副將少待了。」
  「勞駕。」

  仝烈火一拱手、青年笑著離去,白衣飄然入帳出帳片刻即了,倒沒讓仝烈火等候
多時,兩人再見略拱手並肩便走、氣氛倒是極為融洽。

  這一廂內燁鷙倒是沒另外兩人快活,他一人來回踱步在房內,極為無聊的情緒益
發高漲,活了二十餘年、他倒是頭一回感到如此無趣,人生無趣。

  許多沒空回想的事也在此刻如火苗滋長般一一浮現在記憶中,世上倒也沒多少事
值得他煩心,一旦回想起來、頭一個想起的還是五年前在黑城一面之緣的少年夫妻,
打從五年前匆匆一別、他再也找不到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對男女。女的千嬌百媚若
用天上仙祗形容還覺得過於庸俗,男的出塵清靈文文弱弱似乎不像這個世代該出生的
倒楣鬼。

  但兩人有著極為共同的特點,都擁有一雙讓人想忘記也難的瞳子。像天上星子閃
爍絕美、是女人的瞳,如清墨點點澄澈透明、是少年的瞳,午夜夢迴裏總是令他憶起
一對藏有千百種滋味的瞳子,是少年抑或是女人、他也分辨不清,唯一得知,是他此
生永不忘。

      ◎●◎

  我說,但我並未開口……因為我只是您的影子,影子沒有資格開口說話,為您擋
下柯戒賤種的毒箭是我本份該作的事,受了傷、就該不讓第三者發現自行處理,因為
這是您付予我的命令,我是影子,影子本來就沒有生命,影子的生命就是您的安危,
沒有您存在、就沒有我存在。

  所以就算為您擋下毒箭我也不該受傷,我只是一片黑影,沒有任何人的影子會受
半分半毫傷痛,因為我是影子。

  因為我沒有受傷,何來治療之說,所以當您用猜疑的眼神注視著影子時,我必須
告訴您,用著不開口的方法稟承您,我,只是影子、未曾也不可能受傷,任何人包括
您在內,任何人的影子都不可能負傷,您堅決望著自己的影子,沒有開口說話,因為
沒有人會跟自己的影子說話。

  您無言揮手將燈火熄滅,我明白這是在下命令,沒有光就沒有影,沒有了光、影
子也就消失無蹤,我退到光明與黑暗的交接點,默默等待您再次點起燈火,因為我只
是一道黑影……

      ◎●◎

  「將軍大人,御醫大人求見。」
  「傳。」

  沉入自己思緒之中,卻被仝烈火打斷他的思考,回想起五年前的往事、他卻覺得
整件事好比昨日發生,閉起雙眼仍舊歷歷在目,他從不知道自己是這麼懷舊的人,是
否懷舊他自個兒最清楚,事實上是他對那對少年夫妻的執念太深,這點他自個兒也明
白,不由得開始竊笑著。

  領著青年走入玄帳的仝烈火倒真是被燁鷙的竊笑嚇了一跳,兩人雖說相處不算悅
快,但畢竟也有五年的生活時間,平時見燁鷙輕狂無禮除了傲慢還是傲慢,何時見過
燁鷙陰冷的竊笑,雖然燁鷙背對著兩人,但仝烈火相信燁鷙確實在笑。

  正想暗示青年情況不對時,已聽見青年用著一貫淡然無塵的語調輕輕開口。

  「燁將軍,在下霄弄笙在此拜見。」
  『無妨。』

  瞬間,燁鷙似乎知道自己將少年初次對他說的話與身後之人快速重疊,為那說話
時相同輕淡如雲霧山嵐的語調、為那彷彿琉璃敲擊般清脆透明的聲音,普天之下再也
沒有另一個人會有這種無邪之氣。不受權貴利益影響,雖然口中不欠缺該有的尊重和
禮儀,但語調中可聽見對任何人都無差別的價值,好似每個人在他眼中不分權貴容貌
,單單純純就僅是一個人、一個生命的存在,偏生這就是燁鷙最無法忍受的忽視。

  臉上帶著輕佻的笑容,因為這是仝烈火和所有朝中權貴最熟悉的笑容,他不要任
何人看出陰險多變、狡詐算計才是他的本性,他不會改變當初暗自在心中下定的決心
,完全的破滅,任何人都逃不開。

  五年前、他才十八歲,正是男人成長轉變最多的時期,五年後、他也不過二十三
歲,輪廓雖然不變,但眼尾細長、鼻樑高挺倒是有些微許的差異,轉變最大的地方可
能是他臉上輕佻的笑意,五年前的他、尚未遇見那一對少年夫妻的他,絕對厭倦表面
工夫的修飾。如今他已不是五年前的燁鷙了,五年前多才博聞冷酷絕情的燁鷙覆蓋在
玩世不恭輕佻傲慢的燁鷙之下,現在的他是眾人眼中扶不起的阿斗、仗著血統玩弄權
勢無可藥救的小人。

  這正是他想要的,就算眼前未曾改變的少年已成青年,他也不打算讓青年知曉,
因為他決定不讓世人好過,包括五年前偶遇的少年夫妻。

  「久仰大名了,霄弄笙霄大人,聖上曾不止一次跟我提起你,只聞誇耀、倒不見
缺失。」
  「那是聖上過獎了,未能替朝庭出上幾分力向來是在下生平一大憾事。」

  雖然五年前只是匆匆一面、雖然與他足有五年餘不見,但是只要看著他的眼瞳、
燁鷙都明白句句發自肺腑之言,因為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坦言不虛絕不矯飾做作,也
因為這樣所以燁鷙討厭他,這個國度已經不需要像他一樣的人種存在,他的存在對燁
鷙是一種妨礙,如果可以,燁鷙不想再見到他、也不希望他仍存在這個腐敗國度的任
何一角。說蠻橫說自大反正他燁鷙不就是這樣一個人,總之眼前直視前方的男子只有
死路一條,當然,燁鷙是不會忘記他那位驚為天人的妻子,讓燁鷙下定死期的要素、
多少讓那位不似俗花的女人佔上一半因素。

  「聽聞將軍早先受敵軍夜襲,毒創應未痊癒,敢問將軍是否身體有所不適?在下
本就為此事而來、不知將軍能否讓在下一觀?」
  「若是這個問題倒是不必勞駕霄大人了,我並未受到柯戒賤種之害、只是為了欺
瞞敵軍才刻意放出假造風聲,正所謂欺騙敵人首要應該先欺瞞自己人,為此緣由才多
讓遠在北都的聖上擔憂了,寄望霄大人回北都後向聖上略為交待即可。」
  「這個自然,那不知將軍此刻宣召在下是為何事?」
  
  霄弄笙一拱手,燁鷙揮手示意他可免去禮數,他倒也痛快不再行禮,看得一旁的
仝烈火心中大驚,何時看過自負自傲的燁鷙對人如此禮遇。

  「我有點心煩,聽聞霄大人棋藝高超,連聖上這般好手也不由得讚你三分,聞名
不如見面,不知霄大人有此雅興與我下盤棋?」
  
  狗屁不通,仝烈火可不記得燁鷙前一刻宣召霄弄笙是為此事,話可說的真好聽,
罷明了只是想在大半夜吵得大伙不得安寧。

  「蒙將軍不棄嫌,但將軍戎馬倥傯且此地戰況正熾,將軍何不等待此地戰事了結
後再邀在下共品棋茗?」
  「如此說來,霄大人是拒絕我?」
  「不敢,但如在下不知世事,也明曉凡事有先急後緩,將軍是明白人、該懂得道
理。」
  「好一個明白人,就衝著霄大人一句話,今日之約留待二個月後於霄大人家中再
續,不知霄大人接受否?」
  「今日為十二月初七,若戰事於明年元月初七結束,扣除返程二十八日夜,在下
自然設宴款待將軍。」
  「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雖沒想過霄弄笙會拒絕他的要求,但略施手段得取再度與那位女子會面機會,退
一步進而求其次倒也不失為他拿手橋段。

  推開暗思、見霄弄笙和仝烈火正望著他等待命令。

  「退下吧!」
  
  目的達成一半,座下兩人此刻倒是失去利用價值,他只想獨處,一如平時。

  「將軍且慢,在下有一事相求、望將軍成全。」
  「且說,若不干重大事變,考慮也並非不成。」
  「在下想暫緩離開時間留在此地為戰爭傷兵盡份心力。」
  「這……」
  「將軍,在下苦修醫道十餘年,雖不敢說精闢如華佗扁鶴,但略有所成也是有的
,如今國難當前、人人有責,該當是在下為國為民出份心力的時刻了,懇望將軍成全
。」
  「哼,霄大人真是妙語如珠,如此說來不讓你留下倒是我阻礙霄大人為國為民盡
忠啊!」
  「不敢,想必將軍也有愛民愛才之心,但急難當前、將軍於心何忍。」
  「好,就當你言之有理,皇上跟前、我就替你說項。」
  「多謝將軍。」
  「退下吧!我要歇息了。」

  兩人無聲退下,燁鷙揮起玄色寬袍示意所有士兵退至帳外,走向床沿指彈燭芯,
燏火無聲燃起,燁鷙唇尾浮起屬於自己真實的笑,冷冷陰陰足以讓豺狼虎豹避而遠之
,這就是屬於他的笑,無人得而窺知。

  夜明中,只見玄帳內燈火熒熒,遠看,好比黑暗中點起一盞光明,闇之中、唯一
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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