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其實我很喜歡小受

--

  磨滅你的銳氣、打擊你的自尊,實在是件很痛快的事,為此、順口同昊帝要下你
這個人,一個混血雜種、一個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傻子,也是一個仗著『鎮國公』之子
之名而不自知,眼中只見到眾人諸多不是、完全忽略省思自己驕縱的孩子。

  以為別人看不出你那張看似無礙的臉孔帶有殺意嗎?仝烈火啊仝烈火!你真是太
高估你自己了,五年了,你到現在還在心底揣測我只是個依賴血親、無腦自私的阿斗
!不是你太愚昧,只是我更勝你一籌罷了;你還太天真、你對人心還懷抱有一份期許
,你不會懂,因為你不曾實際碰觸過惡。

  人最無恥、最可憎的念頭、就是貪,貪圖榮華富貴、貪求名利權勢,林林總總大
大小小,人是絕跳脫不出貪,你在心底也貪求著某些東西,你很虛偽、但還不足以稱
為奸,你還顧全著在旁人心眼裏的形象,左量右測的心、全為貪字而矇蔽,有時你虛
偽的心連自身都矇騙,總在追逐合理的解釋、為了自己貪求的心所求取的解釋,說服
自己應該去得到想要的東西。

  你,是個真真正正的偽君子,你很想除去我、只是你辦不到,你總在思量著要如
何在人前維護你的身份,這種自討苦吃的差事我不樂意去做,寧可做個真小人、也勝
過做個偽君子,不過……不是每個痴傻呆笨的小人、都容易做。

  褪去唇尾冷酷至極的殘影,揚起玄色衣袍、氣勢霎時遽起足以睥睨天下,踏步走
向隨風飄動的篷帳,冷傲孤高的身形不帶猶豫走入下一個血花四濺、冰冷無情的戰場
,不甘世人安穩渡日的猛禽選擇屬於他的天命,揚起如夜深冷的巨翅、毫不留情凍結
人心的善念,引領眾人惡念昇起、就是他步向生命的唯一路途。
  
  若是些微傷痛挫敗便能阻撓他毀滅世間的途徑,那麼所言之天命與氣量也不過如
此爾爾,若是與常人無所分別、那他就不會是燁鷙,敗陣在途中之人、不會是他;昊
帝全心信賴而擔憂他、他何嘗不了解,全心付出而得到回應、並非一定法則,至少他
心中規章並非如此柔性,對於昊帝此舉、他只存不說破的愚昧想法,他的言行舉止不
為任何人、包括他自身,他要得到完全的破滅,除去自己、沒有人能讓他得到。

  消失在光之面、暗取代一切,如同他步履下暈染開的腥臊血豔,大地吸覆殆盡、
留住千萬人殘存怨念,卻無人驚覺、任由遂漸冷去的血水充斥人心。

      ◎●◎      

  一步二步……幾乎以奔走速度投入殺機四起的空間,讓飛濺泥水的血污沾染似雪
白淨的衣襟也不以為意,眼前倒下的兵將讓細瘦的臂膀不由自主伸出攙扶,傖慌間沒
去意識兩人之間體形差異,不一時兩人雙雙狼狽倒地,兩旁為禦敵追趕而來的士兵匆
促拉起白袍已染上沙泥污濁的青年,拼死攻擊兩面如潮浪急湧而起之敵軍,在僅足以
自保情況之下、早已分不清身上血跡是敵還是己身。
  
  青年幾乎被人以拖曳的方式拉回直視戰場的高地,身後林林總總滿是得到完善處
理的傷者休養,而零零散散陸續可以睇見傷兵包紮完善被將士扶回此處。
  
  身上的血液慢慢竄出體內,在上臂處緩緩畫上一道紅線,諸如此類的小傷、青年
自行判斷後便置之不理,一雙清澈通明的眼、直挺挺望著喧囂四起暗無天日的戰場,
夾雜沙礫刺痛肌膚的燥風正狂、可也不能吹乾那順著輪廓怔怔流下的淚。

  「我沒能夠救得了他,他分明已牢牢倒入我的懷中、他的手緊緊地抓住我了,可
是……」
  「你以為能救所有的人嗎?」

  狂傲不羈刺比焚風的聲律打斷輕緩柔細的顫抖語調,沾染血污的纖細軀體回身一
望、黑亮如伏雷的冑甲已在咫尺間籠罩青年視線。

  「………」

  無語,滿是憂苦的臉孔、無力地搖動著,對於青年的反應、身著黑冑的來者似乎
感到滿意,對於青年尚能認清現實一事、他只用冷淡譏諷帶過。

  「你要牢牢記住,此刻此地是以性命相搏的修羅之場,不是北都那個養尊處優的
蓮花塘。」
  「我從未想過兩者差異,身為醫者、只願竭盡所能。」
  「但願如此,偌若自保能力不足,下次求神拜佛也救不了你。」
  「將軍所言甚是、是小人失慮。」

  本著醫者心態、青年不由自主一步一步走入戰場,將沿路倒地傷兵一一救護處理
,等到自己驚覺時、人已攙住傷者,連如何救助都尚未思考、只感覺那人用生命緊緊
抓牢了他,那一刻足以讓他感覺生命可貴以及……生命在手中迅速流逝的可懼。

  「啊!將軍您的側腹有傷。」
  「哼!你發現還不算晚。」
  「實在是小人失職、請將軍跟我來吧!」
  
  信步走向夕陽斜照的圓帳、休養在內的將士不在少數,青年將此處特殊的狂風深
深吸入肺腑之中,他再度想起初到此地時、心中早已暗暗發下的誓言。

  『或許我救不了所有人,但我絕不願錯過救人的任何機會。』

      ◎●◎

  風沙滾滾、刺入骨髓的疼痛感讓青年覺得有一絲懷念,幼時便已行經各地,隨人
東飄西走,深谷壑溪、平原高地鮮少未曾留下足跡,因家中長輩世代傳授懸壺濟世之
能,奇花異卉、珍果藥草不敢稱道無一不識,但藥方帖子尚略知一二。

  前身在朝為官的爹親在離開北都後、仍不間斷地和某位高官權貴書信往來,幼時
並不了解為何行經各地、總有莫名出現身著絲羅綢緞的男子,客客氣氣陌生而沉默,
他只覺得可怕、為各式各樣男子胸口的一點黑闇感到懼怕,他曾經問過爹親也問過較
為年幼的她,才知曉並不是每人能見到,爹親淺笑溫柔注視他、他看見了爹親胸口存
有一點白光,霎時他便明白了。

  人心──有善有惡,他不認為自身是屬於善的一方、他只是以胸中不存惡的方式
虛渺度日,他什麼也不想留、什麼也不想要,除了爹親和她的情,爹親曾笑著說他小
小年紀就如此淡然,他默默無語,只因他所得已足夠感懷一生不渝。

  十二來歲,爹親也不再攜帶他和她出入山林之外,一年中見上二、三回之人不外
乎是豪爽闊達的風伯伯,那時開始,他再也見不著人心胸口的那一抹光,爹親說不是
因為長大或思想而有所改變,只是他不再需要了,日子不因此改變,他依舊是他,歲
歲年年朝朝暮暮淡括自得,直至一封書簡送遞到爹親手中。
  
  那年他二十歲、她只有十八歲,二人成親一年餘。

  方才得知與爹親書信不曾間斷往來之人、是當今天子,而爹親在朝野職務則是太
子師傅,不過那也無妨,對他和她而言、爹親就是爹親,也不難理解為何爹親滿腹經
論出口成詩,教授他倆時、卻也不僅是書文上的死道理。

  「你能否帶著她、達成我未完成之事?」
  「若我能您盡點兒棉薄之力。」
  「喂喂!你倆個一老一少、怎麼沒人問我想法如何?」
  「妳不想同我去嗎?」  
  「我可沒說。」 
  
  美麗的眼如星子閃爍,沒好氣、咋咋舌望了一老一少,而後轉怒為笑,緊擁著他
,好似少女天真活潑。

  「你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你可別妄想甩下我啊~~」
  「都這麼大一個人了、還改不去撒嬌的習性,也不怕讓人笑話了?」
  「爹啊!此言差矣,這麼大的山林,除去我們一家三口,難不成我還怕野鳥獸蟻
取笑我不成。」

  聞言他和爹親溺寵一笑,誰也拿她沒法子。

  「嘿!大姑娘~~妳可忘了還有我會笑話妳呢!」
  「啊!風伯伯你來啦!」
  「風伯伯。」
  「大哥,又是好一陣時日未見,怎麼今天有此雅興?」
  「選日不如撞日,所以我就來啦!怎麼三人何事有說有笑、連外頭的飛鳥走禽都
被你們一家的笑聲嚇跑了。」
  「大哥取笑了,只是為了兩個小孩要動身北都商討著。」
  「是啊!風伯伯您和爹親先入座、我泡壺茶給您倆潤潤喉。」
  「對啊對啊!風伯伯上次你教我的那兩招我可練得熟了、今個你可要再教我兩、
三招。」
  「妳這瘋丫頭總閒不下來,沒問題!風伯伯把自個兒的壓箱底都拿出來送妳,等
會兒和妳爹敘完舊、就找妳去。」
  「多謝風伯伯,我先去找小春啦~~風伯伯別忘了找我哦!」
  「曉得曉得。」

  一蹦一跳翠綠色身影神采飛揚飄然消失在門扉,屋內兩人輕笑而意淡,不一會兒
就閒話家常、說南道北。

      ◎●◎

  「即刻就要動身了,我實在放心不下那兩個孩子……」
  「怎麼?當今天子不就是你以前的學生嗎?」
  
  司空風口裏啜著味美甘醇的茶飲了下肚,行遍大江南北的眼銳而柔軟地望向眼前
的中年書生,和初相識以來、眼前的男子在司空風記憶中從未改變。
  
  「大哥行走各地,見的世面也多,應該知道北都已是今非昔比。」
  「如此說來……彧,你不讚成那兩個孩子上行北都?」
  「確實如此,只是礙於當初親口答允太子,總有一天讓我的後人入朝為官,伴隨
太子左右……」

  霄彧回想起十多年前深感官場險惡、辭官回鄉之時,年幼的太子哭哭啼啼懇求他
留下,甚至打算直奔皇殿、要求當朝天子出面婉留,在他幾經婉言相勸,太子泣不成
聲和他約定、要他的後人承傳醫術,而後入朝為官。

  當時看在與太子歷年來情誼上、他勉為其難允諾了,十多年來太子從未忘卻承諾
,接連不斷派人與他書信往來,雖說內文總是風花雪月、重心不多,但太子誠心可見
,近幾年太子信簡內容已見催促,萬般無奈下、霄彧終究得讓他和她前去。

  雖然無奈,但在他記憶中,那個哭哭啼啼心軟體弱的太子、究竟改變了幾分,他
無法知道……

  「別多想了,即來之、則安之,你不就是拿這套道理教授兩個孩子,事到如今,
你就隨兩個孩子去吧!說得多、反讓兩個孩子不安心。」
  「唉~~~大哥說得是極,眼下也別無他法。」
  「喝茶喝茶,等會兒還得教上瘋丫頭幾招,剛巧也讓他倆防防身。」
  「有勞大哥了。」
  「客氣什麼,認識你這麼多年,真是完全沒變。」

  印象中他依稀記得,爹親和風伯伯開懷大笑的聲音,自那之後、他和她離開了居
住多年的屋院,一路朝向北都。
  
      ◎●◎

  北方不比南方,看著霧白的天空飄落茫茫的細雪、她明白又是一個很冷的冬天,
這是她和小春到了北都後第五個冬天。

  華麗細緻的檀木雕龍、氣勢磅礡盤纏在廊下的木柱上,放眼所及,小池圍亭、綠
樹花卉染開蒼白寒氣,釉青彩瓦積壓一層厚重皓雪,鏤刻樓窗淨是上好雕飾,華實尊
貴。

  宅第占地不小,由外觀看,小樓高臺、假山灌木皆知花費不貲,初入府第時、她
和小春一時間還無法習慣,但礙難天子賜予、她和小春硬著頭皮謝了恩賜,兩人孑然
一身住進天子尚是太子時所居宅邸,雖只有兩人、而後天子加派奴僕婢女數十人伺候
,五年下來不知不覺也熱鬧渡過好些日子。

  今日和以往不同,她一早便起身燒水,氣溫過於下降,夫妻多年、她知道小春的
舊傷總在這些天候不安份。

  或許是自幼便隨著風伯伯習武,看似纖弱無骨的手臂卻比之常人有力許多,只看
她一手摰起熱燙的木盆,如流風似行雲無聲無息來到檀雕鏤刻的木門前、柔順推開不
帶分毫聲響,但依舊是驚醒金絲織繡、蠶絲棉被下的男子,只見男子一身白衣、顫顫
巍巍掙扎著起身,她匆促上前攙扶男子單薄的臂膀,放下手中盈滿熱燙水氣的木盆、
拿下掛在床頭的棉襖輕柔替他拉攏。

  「又麻煩妳了,我這個身子骨麻煩、怎麼辨它都硬朗不起來,這些個大冷天著實
勞苦妳了。」
  「夏季你伴我賞花撫琴、冬季我讓你熱絡身子骨,這筆交易使得,何來麻煩之有
,有閒暇貧嘴倒不如爽快點脫,讓我方便熱敷,包管叫你舒舒服服、經脈活絡。」

  蔥白般的十指給熱水焐出一層粉紅,擰乾手中巾帕、柔情萬種拉下男子潔白單衣
,熱燙燙的帕子直接貼肉焐熱、著實讓男子舊疾復發的肩頭輕鬆不少;隱約能自單薄
衣料下睇見一道碗口大的傷痕,舊疤紅痕不難讓人看出創口困擾男子無數年歲。

  「更何況……渡過今朝,往後些許日子我想服侍你都沒啥時機,誰知那個蠻橫出
名的燁鷙大~~將軍是否刁難你?是否你去了極北之地能保不現任何閃失?偏生軍旅
不帶女眷,要不我還真想隨你同去北原。」

  頓了頓,男子輕拍女子柔萸般白嫩素手,撫在肩口的那雙手領著言語訴不盡的情
意,北原爭亂兩人瞭然於心,礙難皇命不可違,儘管女子心中百般不願、男子卻無能
逐願她心。

  「行醫行醫、醫者父母心,國難當前、當仁不讓,就算昊帝當日命令不下、這些
個日子以來我也未曾不想上行北原,戰亂多起,總該有人自願看顧傷兵,北都日日歲
歲即無我用處之地,前線戰況激烈、多份人手總是好。」

  男子定居北都五年餘,北都生活安祥太平,雖說前線戰爭勞民傷財,但首都畢竟
是首都、北原地處高拔千山萬水相隔,北都無可厚非人力物資皆豐足,何況男子身負
御醫一職、生活物質更比常人愜意許多;過慣山野生活卻也不難習慣宮殿禮教,唯獨
每日無所事事倒讓男子無法適應,昊帝身強體健只是性情軟虛,個把月男子不見得以
面聖,零星或危切國事也與御醫一職無干,除去提神醒腦、強身健體藥帖每期幾副熬
煮呈獻,男子價日處身閒居、少有出行。

  閒淡日子直到兩日前才得以解放。

  前線北原傳訊北征驃騎大將軍受外賊襲刺,昊帝恐有毒質腐物留身、特派御醫上
行北原探視病情,打著響亮名號、說穿了也不過是滿足昊帝孩子氣的憐惜心。

  天知地知眾人皆知,想必連遠在北原的驃騎大將軍也知吧!萬萬兇險,並非指向
戰場,人心兇險更是不可不防,抱著這番心態以及耳邊她絮語如絲的勞心,他終究在
第二日晨朝出發入北原,再與她相見、遙遙無期……

  望向天,一切順由天命。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養氣人蔘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