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記這裡本來寫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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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天空露出魚肚白,殷左慈才在離京城極遠的小村溪邊將沈子夢放下。

  一路上沈子夢不發一語,不時發出輕微牙關擦撞聲,殷左慈知道他是痛的忍不住,身上雖有傷藥,療效較好的跌打藥卻放在早先安排好的落腳處;追星趕月地帶沈子夢來到此處躲避追擊,他起出埋在土裡的包袱,拿出一隻木碗汲水,再浣起一條布巾拿到沈子夢面前。

  沈子夢軟軟地靠在樹幹旁,散亂著髮垂向一邊。

  殷左慈撥開他被血污凝結成塊的髮,露出一張極近死白的臉孔,閤上的眼瞼微弱顫抖,唇上乾竭的血漬染成一片黑紅,殷左慈又是心痛又是憐惜;布巾輕輕揉擦那張染血與青紫交雜,只可用五顏六色形容的可憐面容,沈子夢僅是不適地發抖一下,閤上的眼連條細縫也沒打開,緊皺的眉心顯現出這個人正在承受巨大的苦楚。

  殷左慈喚了幾聲,輕輕推揉沈子夢的肩頭,沈子夢毫無反應,仔細去看,才注意到早先包紮的左腿在漏夜趕路時鬆脫,剩下一條布巾鬆垮垮繞在原處;暗罵一聲「大意了」,想起一路兼程穿山越嶺,顛簸難行自不在話下,沈子夢不過一介弱質書生又負傷,受不起這般折磨早已昏死過去。

  沈子夢渾身發燙,連日滴水寸米未進讓他的身體無法負荷,飽受毒打之後又是披星戴月地趕路,夜風冰冷無情,幾乎刺痛他的骨髓,左腿傷處不間斷的研磨他的意志力,殷左慈放下他時,他已被高燒折磨的失去意識,體內火燎般的不適令他胃部陣陣抽搐,不一時又如墜冰窖、難以忍受的渾身打顫。

  殷左慈急急忙忙將水灌入他的口中,冰涼的水在沈子夢口內轉了一圈便盡數溢出;殷左慈看著碗裡剩下的水,不加多想,含了一口又一口的水,一點一點哺入沈子夢發燙柔軟的口腔。

  一連餵了三碗水,沈子夢乾灼無比的咽喉得以舒緩,他無意識地輕輕逸出一聲滿足的嘆息聲,殷左慈喉頭一緊,忍不住在本來乾澀可憐,經過潤澤、沾上水珠的唇舔上一口。

  還來不及回味沈子夢是什麼滋味,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師兄。」

  殷左慈微微一怔,心底卻不驚慌,回頭去看,唐佑飛一臉不悅,雙手握拳看著他和懷中的沈子夢。

  唐佑飛美麗的眼睛有著妒嫉,殷左慈一眼可見,是為了他。

  這個師弟,向來對他有心,雖然唐佑飛不曾明言,彼此卻是心知肚明不去戳穿。

  因為彼此也明白,殷左慈對他無心,單單純純就是疼愛這個師弟,什麼都能由著他、寵著他,就是不會愛上他。所以唐佑飛的放蕩無情,殷左慈總能淡然處之,他上誰的床,依偎在誰人懷中,玩弄了誰的感情,殷左慈從不過問,也無興趣。

  今天卻為沈子夢破例了。

  唐佑飛就是想害他,就是不待見他好,雖然沒恨到非把他往死裡整,也毫不留情的陷他於死地。

  殷左慈出手救他,不啻是給了唐佑飛一巴掌,更像一把利刃狠狠扎入心口,痛得唐佑飛眼裡透出無法隱藏的怨毒。

  殷左慈將人護的更緊,臉色卻一如往常平靜,甚至露出再自然不過的笑容,輕鬆愜意回以一聲:「師弟來了。」他不多問唐佑飛怎會去而復返,也不會笨得去問他怎麼知道這個地方,早在打發唐佑飛離開之時,他已有心理準備唐佑飛看穿他的心思。

  他不曾丟下唐佑飛獨行,雖然是因為任務需要,也有一半是兄弟情誼;在屋頂上難得透露的憐憫,足以讓唐佑飛多了心眼。

  唐佑飛盯著他似乎不以為意卻以手臂護在沈子夢身前的動作,瞭然一笑,當真如同春花綻放,妖豔動人,潛藏花莖之下的銳刺卻是毒性猛烈,「師兄要帶他回去?」雖是詢問,語氣已是肯定。

  「本來不必的……」你來了,就得護他周全!

  殷左慈本意是將沈子夢安置在一處小村落,避開唐佑飛、躲避八皇府的人,讓他安生在偏遠但與世無爭的地方,他只消三不五時偷溜出去,便能與沈子夢會面;唐佑飛卻來了,事態就是天差地別,他不能再把沈子夢放在眼界外,稍不留心,沈子夢就會被唐佑飛整治的屍骨無存,除了帶上沈子夢,別無他法。

  「這般平庸的人──」唐佑飛眼波流轉,來回巡視沈子夢可憐兮兮的臉孔,「宮裡是不缺他一口飯,但這種人,何需師兄牽腸掛肚。」

  唐佑飛甜膩一笑,殷左慈知他極深,不好的預感一閃而過,還來不及出言阻止,就聽唐佑飛輕道:「請師兄將子夢交付予我,好歹也是有過幾分交情,師弟必定好生照料子夢。」

  心神一顫,殷左慈想過唐佑飛出手傷害沈子夢,也想過為了沈子夢和唐佑飛動手,就是沒想過唐佑飛會把沈子夢要回去;唐佑飛的心胸向來不寬,玩過就膩也是常態,現在故意提起他與沈子夢一段感情,也是在點醒殷左慈,沈子夢心裡愛的是誰。

  唐佑飛把這桶冷水潑在殷左慈頭上,就是要他切確知道,他才是橫插在沈子夢與他之間的絆腳石,就算是他唐佑飛不要的東西,只要沈子夢對他的迷戀一天不醒,也輪不到殷左慈捂在懷裡細心珍惜。

  兩人僵持半刻,唐佑飛見殷左慈不動,失了耐心沉聲再問:「師兄信不過我?」

  殷左慈惘若未聞,靜靜望著懷裡的人,像是要把他永遠記在心裡,專注而深情;唐佑飛幾乎氣歪了姣好的臉,緊咬著花瓣般嫵媚的唇,狠狠盯著沈子夢暗中發誓,他若不能讓沈子夢生不如死,他唐佑飛就自刎以謝天下!

  「若是你……還在乎我這個師兄,就好好待他。」

  「師兄說的是什麼話,師弟就算不看你的面子,也是真心誠意愛著子夢啊~」看著殷左慈放開沈子夢起身退開幾步,唐佑飛心滿意足走上前,面帶春色瞥向沈子夢扭曲的左腿。

  裝作不經意地輕踩一步,果然看見沈子夢吃痛地縮了縮身軀,就是醒不過來。

  殷左慈沒有錯過他的惡意,怒目而視,「你不要忘記自己說過的話!」

  「總歸是帶回宮裡,師兄大可親自確認師弟是否在乎師兄。」

  唐佑飛笑的得意。

  他得不到殷左慈的心,也休想讓別人佔去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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