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好餓

以上為隔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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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至小橋流水的假山後方,程寒背向游士龍嘆了好大一口氣。

  游士龍眨眨眼,不能理解怎麼一回事。
 
  「我十五歲進司徒家,我的爹娘葬送狼口之下,少主路過時,剩下我一
個人,是少主及時出手救了我。」程寒扭頭看著游士龍,游士龍一臉平淡,
似乎不特別為這件事有所感觸。

  假山後是去而復返來偷聽的無愁,搔搔臉,無愁暗想:『不就跟我差不
多嘛,講的義正詞嚴,還以為是什麼事。』

  「我進司徒家七年,少主一直待我很好,馬術、管帳、調度、甚至是武
功,除了司徒家傳功夫不能教、少主什麼都教我。他就像我理想中的兄長,
為人坦蕩、光明磊落、更難得是不驕縱自滿,待下一向親和,在我心裡,一
直將他視為真正的大哥。」程寒語帶誠懇,游士龍見他提起司徒風時的景仰
神態,有些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麼?

  司徒風是很好,這件事說是天下皆知也不過份,程寒有何必要遮遮掩掩
、挑了個隱密處來說嘴?

  「但是──少主變了。」程寒目光直視游士龍,眼眶有些濕潤。

  游士龍點點頭,司徒風變了是他隱約感覺到,不僅是言行舉止,眉宇間
還帶了一絲戾氣。司徒風待他還是一如往常,微笑對著他說話,關心師姊也
照顧無愁,可是......游士龍想起當時門外那次,手心不自覺摸著左頰。

  「游公子,請您幫幫少主。」程寒噗地一聲跪在游士龍面前,畢竟是跟
隨司徒風多年的心腹,他看的出少主很喜歡游士龍,甚至比喜歡韓如煙還多
一些。

  不過程寒並未多想,他單純認為司徒風是感念游士龍的救命之恩,待游
士龍比旁人多份心。

  「我能幫什麼忙?」游士龍無奈伸手扶起程寒,一開始他就打算幫忙,
否則他也不會站在這裡聽程寒說話。

  「少主他......少主他......」程寒欲言又止,總覺得說出口就是在背
後誹謗司徒風。

  知道程寒為難,游士龍苦笑,「你就說吧,就算他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
事,只要能讓他及時回頭、也不會一錯再錯。」反正再怎麼樣,司徒風的雙
手會比他更髒嗎......

  游士龍言之有理,程寒牙一咬,娓娓道出司徒風與以往全然不同的作風
:「自從夫人出外之後,少主仍舊對老爺晨昏定省,可私底下卻架空老爺的
實權,以往接鏢都得經由老爺作主,現在卻是問也不問,全由少主自行決定
。上次老爺問起,少主也不過淡淡請老爺多休息,不必再為局內事務操勞。
」程寒目睹這一場的當下,既害怕老爺震怒又擔心少主受罰。但是最讓他意
外的不是老爺恨恨離去,而是老爺指著少主大罵畜牲,少主居然不是馬上請
老爺息怒,反倒冷笑瞥老爺一眼,便自顧自處理事務。

  老爺拂袖而去的憤怒彿彷還在眼前──

  「......哦,有這一回事。」游士龍點點頭,看不出來司徒風平素一派
無欲無求,原來真要耍起手段也不是吃素的。不過司徒風也二十好幾,照理
來說也是繼承家業的時機,這一番經過倒也不算出人意表。「那......其它
人有怨言?」

  程寒搖頭,「這些年都是少主同鏢師出生入死,何來不滿。」

  「如此說來──有何處不妥?司徒兄並未做出什麼事。」至少還不算太
過份,既沒傷天害理、也沒大奸大惡,不過是奪了實權。

  「老爺豈是如此輕易罷手之人......」程寒嘆氣。

  游士龍與司徒清並不熟識,他對司徒清的感覺只是一名威嚴長者,不過
司徒清眉目間的苛毒倒也不是全然無跡可尋,不像表面上是個威儀之人爾爾
。這倒叫游士龍有些好笑,司徒夫人是以真誠待人的女子,瞧他們平時夫妻
恩愛不假,怎麼會是如此兩極的人匹配。

  「你是要我替司徒兄暗防冷箭?」游士龍猜想大抵只有這個可能了。

  「不需要做到那麼多。」程寒連忙搖手,「只是少主多數在外,我的武
功又低微......想替少主打探虛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而且少主也不
許。應該說,程寒向司徒風提出這個建言時,司徒風哼了一聲,程寒便知曉
他的意思,司徒風竟是全然不把司徒清放在眼裡了......

  他以前不是這種人啊......程寒心痛地想。

  「我懂了,程寒你不必擔心,我會在司徒兄回來之前查出司徒老爺有何
計較。此事不必讓你為難,你知我知,不會有旁人知道。」

  「多謝游公子。」程寒雙手抱拳,不勝感激。他不敢去找韓如煙,就是
怕女子抵不住向心上人邀功,雖然韓如煙平素不是這種人,事關重大程寒不
得不多心。

  打發走再三道謝的程寒,游士龍輕聲說道:「出來吧。」

  躲在假山死角看著程寒離去的無愁波濤不驚、一臉頑皮走到游士龍身邊
,用著撒嬌的口吻輕喚:「小師父~」他偷聽之事也沒想過能瞞住游士龍,
游士龍瞥他一眼,寵溺無愁是種習慣了,想拉下臉教訓他居然也是一件難事


  「事關重大,你別淘氣啊。」游士龍捏捏他的鼻子,勉強算是警告他。

  「這有什麼了不得,不就是暗中收集那老頭兒的情報,這種事又不是第
一次碰上。」無愁擠眉弄眼,他都敢偷聽了,哪會害怕小師父生氣。

  「你啊,淨是胡鬧。司徒老爺是這麼容易打發的人物嗎?」

  「怕什麼,譚書風成名在外,還不是讓我們騙了大半年。」無愁拍拍胸
,大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也不想想當時要真沒讓人看出端倪,怎會鎩羽而
歸,反被譚書風佈下天羅地網、千里緝兇。

  瞧他一臉得意,游士龍深知這個小鬼天不怕地不怕、腦袋少根筋的性情
,想管的事就算旁人說破嘴他也非管不可、不想管的事哪怕是刀鋒架在頸子
上他想盡法子滿口推托。

  「先說好,我不讓你去,你就不能貿然行事。我說可以、你才能行動。
」游士龍拿他實在沒輒兒,乾脆顧著他,好過他打草驚蛇。

  「行行行~小師父說的話我何時不聽了?」眨巴眨巴望著小師父,無愁
只差沒拍胸脯保證了。

  「哼,你何時聽過了。」冷睨無愁得意的表情,這隻頑皮猴子說大話也
不喘口氣,游士龍早就看透他。

  「別這樣,記仇老的快。」笑呵呵揮揮手,知道兩個師父都疼他,他一
張老皮練得可厚了。

  「沒個兒正經。我們現在找你大師父去,別多話啊。」游士龍一甩袖,
不待他回話便走開。

  無愁一疊聲是是是,一蹦一跳跟上小師父腳步。



  入夜後,游士龍換上夜行服,無愁坐在他身後雙手支在桌面撐著下顎,
百般無聊左右晃腦。「吶吶吶~小師父,你今天就要去啊?」

  扭頭無言瞥了無愁一眼,嗯一聲很明顯在打發他又轉回前方。

  「好吧好吧~你愛今個兒去便去,我先回去睡覺了。」一拍兩散,無愁
揉揉眼往門外走去。

  就知道小鬼不習慣晚睡,游士龍待無愁離去,關好房門,吹熄燭火由窗
口翻出去。反手關上窗戶,游士龍揀了護院巡視死角躍上二丈高圍牆,伏在
暗處靜待護院離去。

  游士龍沿著地型悄悄離開司徒家,翻出牆即刻飛身閃避至陰暗處,待牆
內腳步聲遠去,這才走到街角望著偌大的司徒府。心裡一陣安慰,功夫去了
七七八八、只有輕功這一脈留了下來,幹回老本行倒還不生疏。

  司徒家請的護院倒是還不錯,應付一般飛賊綽綽有餘了。

  若是高手──又怎會去做人家的護院。

  游士龍笑著加緊腳步趕路,他可得在天亮之前回到司徒家。




  歲懷雁覺得自己一直很倒楣。

  七歲失怙,八歲失恃,十歲在街頭討飯被師父撿回墨隱派。

  入門時間剛好就比二師兄光傳那八歲奶娃晚上幾天。

  大師姊還是個六歲的漂亮娃娃。

  分配睡房時又那麼不巧和光傳兩人同一間。

  師父找人做事又總愛找他。

  偷懶不練功還會被光傳發覺去告狀。

  最倒楣是十八歲那年和光傳喜歡上同一個人──

  搞得他當年在墨隱派說有多不順氣就有多不順。

  自從四年前光傳繼承掌門之位,他便大搖大擺離開墨隱派,反正師父和
韓如煙都離開了,他還留著和光傳乾瞪眼不成。他與光傳本就個性不合,加
上少年時期兩人為韓如煙爭風吃醋的最厲害,心結深種,所以光傳當上掌門
,他二話不說,當著眾師弟妹的面前說要離開,光傳連刁難他都不想,爽快
讓他有多遠走多遠。

  只是他歲懷雁不得再以墨隱派弟子自居,往後有什麼困難,不得回墨隱
派求助。

  這樣的條件不算太苛薄──歲懷雁也不留戀下任掌門的三弟子之位,開
開心心下山做起情報工作。反正他之前在墨隱派也是負責收集情報,要他真
正動手殺人,他還嫌麻煩咧。

  他歲懷雁生平無大志,吃的飽睡的好,無病無痛到終老,就是他一生志
向所在。

  有心情時娶個美貌姑娘、生幾個漂亮娃娃會更好。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做情報工作就是有一點不好。

  想知道和不想知道的事根本分不開。

  哪個王爺想造反、哪些將軍還加入。這些屬於想知道的。能讓他弄到大
把銀子的情報他最喜歡。就算是某個縣令的小妾和師爺偷情這等雞毛蒜皮的
情報他也愛的不得了。

  不想知道的──基於情報不分輕重,他還是不可避免的知道了。

  像是光傳還在找韓如煙、而韓如煙和游士龍躲在深山裡,最近還下了山
這等因人而異會變得很值錢的情報,他不想知道也沒辨法。

  最糟最糟的是他碰上游士龍!

  天底下真是無巧不成書、他就這麼倒楣在游士龍與韓如煙藏匿的山腳下
定居,一年前還在山腳下救了孤身行事的游士龍。經由游士龍連帶知道原來
他們也認識情報大家李文泰。

  提起李文泰這個人,也是一肚子壞心眼,明知光傳還在找韓如煙,偏偏
淨說不清楚。存著什麼心思,歲懷雁在碰上游士龍之後大概也知道了。要不
是他對韓如煙已經死心,得知此事的當下他應該會放一把火燒了李文泰的老
窩!

  不過因為他討厭光傳,所以碰上游士龍還得知韓如煙在哪兒一事,不必
游士龍多費唇舌、他異常爽快的答應不賺這筆生意。游士龍還記得他與光傳
的前因後果,苦笑感激他的大恩大德。

  總之,至此之後,游士龍與韓如煙的消息他多少知道。包括游士龍三人
下山住進司徒家,游士龍仍舊與他保持連繫。只是瞞著韓如煙也瞞著無愁,
更不用提其它一干人等了。

  『等等等!等到何時才要來!!』歲懷雁在山林小屋內半倚窗欄望著月
色,心頭火燒得熾熱,若非游士龍午後傳了消息過來,他早就躺在被窩裡睡
著暖暖的好覺了。

  「有夠麻煩。以後還是改行做農夫,每天耕田好了!」累歸累,至少不
必大半夜對著山林裡的野豬野狗四目相望。

  「這樣可是浪費三師兄的才幹。」游士龍笑著走進小屋,兩人相約在夜
半時分來到這間獵戶平日小憩的破屋,他遲了些時候才到,難怪歲懷雁這個
懶人生氣。

  「什麼狗屁才幹,以前是看在師父的份上才盡心在做,現在只要能糊口
飯吃就夠了。」歲懷雁啐了一口,故意不看游士龍的臉。

  「別說氣話了,是我不好。你就算不看在同門一場的份上、也看在白花
花的銀子送上門,解解氣。」晃動手中錢袋,沉重的布袋左右搖晃,歲懷雁
的目光也隨之晃盪。

  「好吧好吧,我這個人不說客套話,你要什麼消息?」一把搶過錢袋,
在手心掂量一番,歲懷雁眉都笑彎了。

  「司徒清和司徒風發生什麼事?」這個師兄一向直接,雖然唯利是圖,
脾氣倒是古怪,只做自己願做的事,除了師父的話肯聽,其它人等想賣乖討
好還得看他心情。

  歲懷雁瞄他一眼,「這個消息你怎麼不去問李文泰,他知道的事比我快
也比我多。」

  「三師兄,這可不是生意人該說的話。」游士龍不答,挑了一張腳邊的
椅子坐下,輕輕抹去頰邊汗水。

  畢竟大不如前,十幾里的路而已,他已感吃力。

  「也對。」歲懷雁開懷一笑,湊近游士龍耳際悄聲道:「司徒清三番兩
次買兇欲殺司徒風,這事不知怎地讓司徒風知曉了。本來養在圈內的猛虎出
柙,反咬他一口。」

  「竟有此事?!」游士龍難以想像,司徒清待司徒風不是如同己出?

  「嘿~司徒清年輕時可是出名兇狠果斷。雖然年紀愈長愈收斂,但是一
手打下來的家業怎麼捨得讓養子繼承。」

  「這......只需直言以告,司徒風不是巴著權勢不放的人啊。」

  「人嘛,就是貪心。有了錢就要權、有了利也要名。司徒清中年後便將
事業泰半交給養子,出生入死是養子在做,他怎麼也拉不下老臉要養子把用
血汗堆積起來的江山讓出。除非司徒風早死,否則他的親生兒子怎麼有立場
繼承家業。」歲懷雁靠在窗邊,雙手環胸,一臉怡然望著黑夜中依然皎潔的
明月。人生不過就是如此,如果不是夜黑又怎能襯托出月色的白淨。

  「是嗎......」游士龍不需要懷疑三師兄怎麼知道這件事,司徒風的轉
變幾乎是有目共睹。說變了一個人,行事詭譎,但是他待師姊更好、待無愁
也不差。所以他與司徒清的家務事,也輪不到游士龍管。

  「九師弟,看在你我以往相處還不算差,我免費再告訴你一件事。」

  游士龍抬頭望著歲懷雁,歲懷雁站在月光中勾起一抹微笑,似乎不懷好
意、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嘆。

  「四師妹和十六師弟失蹤許久,半年前他倆也是司徒清聘清的殺手,沒
想到一去不返,光傳那傢伙大抵也知道是死在司徒風手下了。其實這半年來
幾乎都是司徒清重金聘請墨隱派出手,他不能去找別人,論及保密功夫,墨
隱派是赫赫有名的最佳選擇。更何況事若不成、墨隱派也不收錢。但是其它
師弟妹受了輕重傷不等,仍是留下活口,四師妹和十六師弟怎麼就沒回去?
」歲懷雁若有所指瞥了游士龍一眼,游士龍面不改色默默回視他。

  「總之,光傳那渾帳東西和司徒老賊說清了。這次由他親自出手,若事
再不成,就當作不曾發生過,船過水無痕。至於怎麼殺司徒風,我可沒底兒
,你自己注意。」事到如今說歲懷雁還不知道韓如煙與司徒風的關係,那他
這行飯就白白吃了十年。

  游士龍今夜是為誰而來,他倆心照不宣。

  「多謝三師兄。」游士龍起身抱拳一揖,心底已有計較,「時候不早,
我先走了。」

  游士龍走至門邊,正要離開,突地歲懷雁出聲喊住他。

  「九師弟──」

  游士龍扭頭看了他一眼。

  「我一向不討厭你,你可要活久一點啊。」

  游士龍不答,報以一笑,一眨眼已經出了二里外,夜色下只見一道渺小
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其中。

  「我已經覺得我夠倒楣了,你比我還慘啊......」游士龍的動作讓他看
出端倪,分開半年,功夫居然比半年前受傷當時還差了些,更糟的是游士龍
並無保留,歲懷雁看在眼裡、心裡不勝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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