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切了~

  趕著一大早起來,司徒風避開天空雪花紛飛,腳步穩健走在長廊上。

  今天又是出鏢的日子,司徒風早早打理好出鏢該帶的事物,順手抄起掛
在床柱上的劍別在左腰,踏著一如往常的腳步走向前廳向義父告別。

  拐過一個彎,突然從暗處跳出一個小孩往他身上撲,他笑著抱起越來越
重的男孩,替男孩整理有些凌亂的衣著。「又在調皮了。」他輕點男孩鼻尖
,男孩咯咯笑著沒有反駁。

  「空兒也要去~」自稱空兒的男孩今年十歲,正是調皮搗蛋、鬧得全家
雞飛狗跳的年紀,偏偏家中又沒有年齡相彷的玩伴,每天跟前跟後吵著要和
司徒風一起走。

  空兒可是司徒家的寶貝獨子,先不說他年紀尚小、就是十五六歲也不見
得能讓義父點頭放行。

  「等你大一點。」口中敷衍一天是一天,司徒風抱著空兒走入大廳,義
父義母已經坐在主座上親暱地談天。

  司徒清與公都燁結縭二十年恩愛不減,當真數十年如一日。看著感情這
麼融洽的義父母,司徒風心裡是羨慕的。被司徒家收養十五年來,他見證了
義父母的真情,他多渴望自己能夠找到一位像義母這般事事支持丈夫的女子
,該溫柔的時候似水柔情,該堅強的時候不讓鬚眉。

  一瞬間,他的腦海中閃過遠在山巔上的那名女子。

  「爹娘~」司徒空跳下地,奔向公都燁懷抱,適時抽回司徒風飛遠的思
緒。他恭敬有禮,一舉一動合宜地朝主座兩位高堂行禮。

  「義父義母,孩兒即刻出發,預計一個月後返家。」

  這次接下的鏢車是往京城方向發進,半個月後是天子嫁女,早在半年前
就有不少達貴顯要一車又一車把稀世珍寶往京城送。每趟都得拔山涉水、翻
過一座座高山才能送到城裡,這麼招搖的大事,不啻是給綠林大盜機會飽肥
褲腰,以保鏢世家聞名的司徒家這三個月來為此不知壓了多少趟鏢。

  司徒清點點頭,公都燁開口說道:「出門在外不比在家,凡事多小心,
能忍且忍,別逞一時之氣。」這是司徒風每次壓鏢公都燁必會提點的說詞,
雖然不是親生兒,但十數年來也是母子情深。

  「孩兒省得。」司徒風說完便退出廳堂,走出門外時還聽見司徒空纏著
公都燁說要跟他一起去。

  一走出門程寒已經在外候著,雖然程寒武功不高,但心思細膩,每每出
鏢都是程寒一手打點,頗有未來總管的資質。

  「少主,馬匹已經準備好,一隊與二隊也在門外等著了。」程寒遞出馬
鞭,一一清點此趟載裝物品為何、以及負責一二隊的鏢師是誰人。

  「這些差使你一向辨的很好,就照你策劃的去打點。」程寒大喜,一連
疊聲跑去辨,能得到他素來景仰的司徒風誇獎,什麼辛勞都丟到腦後了。

  司徒風翻身上馬,義父義母走出門外替他送行,司徒空牽著母親的手悶
悶朝他揮別,他知道小弟是因為雙親不肯放行在難過,臉上露出笑容的同時
,他想起小弟平時沒有玩伴剎是寂寞,如果去山上拜訪韓如煙時能帶小弟去
見見年齡相彷的無愁,或許能讓小弟開心。

  想歸想,他還沒忘記韓如煙等人不願生人進佇,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隨即又想到自己自從第一次拜訪後,也只再去了二三次,每次都是被韓如
煙半推半趕下山。這三個月來又因為家業繁忙沒能再去,得空再去可能又生
疏了幾分。

  一份苦心可千萬別付諸流水才是......

  回程的路上,自己抽空過去拜訪好了。

  騎在馬上往京城的方向前進,司徒空因為這個念頭徒起,一掃連日操勞
的疲憊感;只要走完這最後一批貨物就能去拜訪韓如煙,他真巴不得將近半
個月的單程旅途縮短一半。



  天上大雪直落下,草地結出冰塊,木屋邊的水車仍是搭搭作響。

  眼前所見事物全部結冰了,樹梢結出一層層冰霜,本來種滿翠嫩菜苗的
農地光禿禿覆蓋著霜,只有從山尖流下通過腹地的小河仍然倔強行進。

  今個兒的天氣較暖,游士龍搬出矮凳坐在木屋前看書,無愁在雪地上與
韓如煙比劃刀招,兩人身形輕靈,一紅一青的衣衫飄動在雪景中畫出塊麗色
彩。

  游士龍認真看著書中內文,其實也不是什麼書,只是一些奇人異事收錄
本,可他就是喜歡看這些雜書,看著書中活靈活現的形容,頗有一股”秀才
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的韻味在。

  突地一個黑影遮去他的光線,他頭也不抬,手拉動矮凳、身軀也往右移
了一呎穩穩坐定。無愁唉唷了一聲,啪搭地被韓如煙撞飛到游士龍原先坐著
的位置,雪塊沾滿他一身,狼狽地爬起來,他一邊抖落雪塊,一邊哀聲企圖
勾起小師父的注意力。

  「大師父妳出手有必要這麼重嗎?」見小師父無動於衷,無愁也不氣餒
。正如游士龍早先所料,無愁已經習慣他越來越淡然的情緒波動。

  無愁走上前去再比劃,「再來過。看我二十招內再打飛你。」韓如煙笑
的得意、話說得更滿,她的刀法是游士龍所教,無愁的刀法也是。雖然她早
無愁二年開始學,但她已過了適合學武的年紀,能領受的奧妙有限,沒料到
正適合學武年紀的無愁還打不過她,要她不得意也難。

  「別得意太早,再過二年搞不好妳就打不過我了。」無愁扯出一個鬼臉
,沒上沒下的態度絲毫沒有激怒韓如煙。

  畢竟是由完全不守規範的韓玉煙教出的徒弟,韓如煙與游士龍對於尊卑
分別看得不重,在他倆眼中,無愁不單是徒弟,也是一個可愛的弟弟與好朋
友。

  游士龍瞥了半打鬧半過招的兩人一眼,唇邊勾起一抹微笑,這就是他的
兩個親人,大的衝動、小的頑皮,雖然麻煩的時候居多,但親暱又可愛的活
力為他的生命豐富不少色彩。

  注視著兩人在他面前打打鬧鬧,不意看見一隻信鴿在韓如煙頭頂盤旋,
因為無愁與韓如煙打得正熾,信鴿無法落下。

  喊了一聲,兩人停下動作不解地望向他。

  他指向信鴿,信鴿得了位置,輕巧落在韓如煙肩上。

  韓如煙抽出鴿腳上的紙捲,一抹不難查覺的落寞閃過她美麗的臉孔。

  「怎麼?不是那個姓司徒的小子寫來的拜帖。」游士龍笑了笑,從師姊
容許對方連連拜訪不難看出,師姊動了情。

  也是,對方人品家世與樣貌皆不俗,對師姊也殷勤得緊,她心中本無人
,讓司徒風佔了一席之地也不過份。

  「呸,誰在等他。」韓如煙啐一口,兩頰卻染上胭紅。

  若不是在兩個親人面前,韓如煙不會輕易流露出情感,像她們這種拿錢
買命的行業,最忌情感起伏過大;當眼中的殺意無法掩飾之時,就是行動失
敗、難以脫身的危險時刻。

  因為對游士龍與無愁完全的信任,彼此之間幾乎沒有祕密,她的心思藏
不住,讓師弟一眼就看穿了。

  「笑什麼!」她揚刀空砍無愁一擊,無愁一邊嘲笑她、一邊靈活地跳開
。那副小人嘴臉氣得她挖起地面雪塊丟他。

  司徒風已經三個多月沒有來信,平時他來總覺得綁手綁腳又礙眼,但好
一陣子沒見到他心裡莫名掛記著,她有些明白是為了什麼,可又隱約覺得不
應該。

  「先不說這個,這次要出去可能不止十天半月了。」韓如煙揮動手中紙
捲忽略心底那份落寞,專注在李文泰來信給她的差使上;先前因為李文泰也
知道游士龍受傷,交給她的工作都是獨力能夠完成。

  可這次完全不能,李文泰信中寫明,非得集她下毒的巧妙與游士龍快刀
的迅疾之力才能除去目標,對方武高比之一般俠士高明許多,為人小心慎重
,若非兩人同時潛入其中分散注意力,失敗機率極大。

  「......」游士龍捏著紙捲,默然不說話。

  他的傷好不了,根本沒辨法與韓如煙同進退,提起刀不難,可迅疾已經
大不如前了,莫說幫上她的忙,只怕去了也是拖累她。

  「拒絕吧。」韓如煙不忍見心愛的小師弟難過,她知道無法再提刀,小
龍比誰都難過,更怕他認為自己是她的負累。

  游士龍露出苦笑,他本來是想微笑,怎知笑容怎麼也揚不開,艱難地點
點頭,他再抬不起來看韓如煙。

  說好一生同進同退,相互照顧到老到死。雖然不是情人之間的互表情衷
,兩人卻也認定了今生一體同心、不離不棄;有過這種決心,又怎忍受得了
成為負累的那一方。

  「為何要拒絕?我跟大師父去不就得了~」突然無愁湊上來抽走游士龍
手中紙捲,他識字頗多,跟著兩個師父可不是光學武功不識字。

  「你?」兩個師父異口同聲詑異望向他,無愁倒像沒事人點點頭,一派
輕鬆說道:「自然是我啊~」

  「可......你沒有試過──」游士龍說不下去,他怎麼忍心讓一個少年
動手殺人,雖然無愁向他學刀法,但除了殺人、或許眼前的少年還有別條路
可行。

  韓如煙想法卻與他不同,無論好事壞事,只要手中握著刀,注定是為了
殺人而拿;就算這次不殺,下次還是有可能輪到無愁。何況殺人這種事,總
是該有些經驗,省得生死存亡之際沒有膽子下手。

  「好,大不了一起死便是,你跟我去。」有她照料著,也勝過無愁自行
上陣時沒人可支持。

  「師姊?!」無視游士龍的驚訝,韓如煙堅定望著無愁。

  「好耶~何時出發?」無愁像隻野猴子在空中翻了幾個觔斗,又蹦又跳
靜不下來,他早有心理準備踏上兩位師父的路,他今年一過就要十三歲了,
離大師父甫入江湖不過小了一歲,他相信自己能夠做的好。

  「毛毛燥燥的小鬼頭,去準備一下,用過午飯就下山。記得帶易容用的
物件,還有調嗓水。」

  「瞭解。」無愁嘻嘻笑著跑進屋內,完全不在意游士龍眼中的無奈。

  他知道小師父在想什麼,但是他喜歡現在的生活,小師父和大師父肯做
的事,他不輕視也不反對;他是窮人家的孩子,也是苦難中獨存的幼苗,為
了活下去,做拿錢買命的工作又有什麼關係,反正他不做、也會有別人出手


  這是他選擇的道路,就算違了小師父的心,他也不會後悔。

  望著無愁開心的背影,游士龍好不容易才拉回目光。他看向韓如煙,眼
神有訴不盡的愁。

  「當真......要讓他步上這條路嗎?」過著躲開眾人、擔心受怕被發現
的日子,這種日子不是真正的苦,卻很沉重。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我們不可能照顧他一生一世,自然沒資格置喙
他的決定。」韓如煙與他有同樣感覺,但是她不能猶豫,若不接下這單生意
,家裡已經沒錢抓藥了。這個困難她知道師弟明白,她不可能眼睜睜見師弟
越見削瘦氣虛,她也知道、無愁也是看不下去才會主動幫忙。

  她不能失去師弟,無愁不願失去小師父,這是她與他之間不需言喻的默
契。

  「小龍,你不要想太多了,這些事都是我們心甘情願的。」韓如煙笑了
笑,笑中沒有一絲勉強,「為了你,我可以犧牲一切。」這無關情愛,是最
真誠的親情,她為游士龍做的一切若是異地而處、她知道游士龍也是心甘情
願付出。

  「我也可以哦!」屋內傳來無愁大聲叫喊。

  韓如煙又好氣又好笑,氣的是內心話被小鬼頭聽去、笑的是兩人一般心
思甚感安慰。她嘴上應著知道了知道了,雙眼亮晶晶望著游士龍像在說著:
你看吧~對我們感到愧咎根本是多餘。

  「今日天氣不錯,你在屋外多待一會兒吧。」韓如煙制止游士龍起身動
作,「做頓午飯兩個人夠了,這餐用完,你想吃就得自個兒動手了。」說罷
便走進屋內幫忙無愁準備午飯。

  游士龍看著師姊布衣木釵仍難掩婀娜娉婷的背影,師姊將大好青春全部
消磨在他身上,要他不感愧咎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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